作者:老兵钟爱华
X+887年7月15日
地球
亲爱的奥普斯太太:
我代表联合国以及联合国维持和平部队,向您表达深深的哀思。
很抱歉通知您丈夫罗纳德·奥普斯中士阵亡的消息,说什么也不能减轻您的哀痛。亲爱的夫人,对于他的牺牲我们深感惋惜,他是一名优秀的士兵。
罗纳德·奥普斯中士和他的战友们参加了本次剿匪行动中最重要的一次战役,在战斗中表现得恪尽职守,英勇无畏,他至少消灭了5名以上的叛乱分子,并击毁一台敌方战斗装甲,为战役的胜利做出了卓越的贡献。罗纳德·奥普斯中士的牺牲是联合国维持和平部队的一大损失,他永远活在大家的心里,他的精神将激励着我们继续战斗,直到消灭全部叛乱分子,保卫我们生活方式。
我恳求上帝抚平您失去亲人的哀伤,心中留下对英烈们珍贵的记忆,以及您当之无愧的为法律与自由而奉献的神圣的自豪感。
您最最忠诚的战士:
联合国维持和平部队上尉
藤泽 秀明
马嘉上校合上信,重新整齐叠好,放进印有蓝色地球和橄榄叶标志的信封中,这是他成为兵役委员会副长后要送出的第一封信。
马嘉把一条腿丢在了阿里修斯坦。军方给他换了一条最高级的义肢,无论在外观还是使用功能上都与他被炸没的那条腿无异。当然了,不是每一名校级军官都能做到这一点。还在病床上马嘉就接到了嘉奖、勋章以及新的军衔和任命:二级地球卫士勋章、军衔特晋二级,新的任命是东北亚警备区兵役委员会副长。
作为东北亚警备区兵役委员会副长马嘉被分配的主要工作是退役及伤残军人安置,以及阵亡军人家属通知。在战时——虽然高层坚持这不是战争,只是一场恢复法律与秩序的警察剿匪行动,一场动用了上千万正规军人历时几年尚未结束的剿匪行动——在战时,退役基本上是不会出现的。至于伤残军人?绝大多数伤残士兵可以在义肢的帮助下在前线发挥余热,而大多数伤残军官也无需政府出面安置,因此马嘉每天的工作其实就是带人写各种阵亡通知书,以及为阵亡者家属将通知书送上门去。根据军规,这一工作必须由上校以上军衔的军官亲自上门递送,以示军队对英勇阵亡将士及家属的尊重。因此,这次小小的恢复法律与秩序的警察剿匪行动造成的现实,使得马嘉所在的东北亚警备区兵役委员会的副长中,有174名上校是主要负责这一工作的。
军衔这种事要严格按照军规来,但有些事就不得不从权了。
按照军规,如果有士兵阵亡,他的班长要在当天填报阵亡登记单,写明阵亡时间、地点、因何阵亡,且必须有营医官签字。然后将阵亡者尸体和所有个人物品上交连部,连长则负责向阵亡者家属手写一份诚恳真挚的哀悼信。而后遗体、遗物和哀悼信一起送到警备区兵役委员会,再由马嘉上校们带队将阵亡通知书、遗物、信件以及抚恤金送至家属。并陪同家属一同将遗体安葬至当地的军人公墓。
对于那些错误地选择了联合国舰队而非联合国维和部队的倒霉蛋们来说,他们的遗体永远不会回到地球——除非你死在了基地。对于大多数舰队官兵来说,如果侥幸没有和战舰一起融化成宇宙尘埃,那他们的尸体也会被如同几个世纪前的海葬一样丢进太空。变成宇宙尘埃或是宇宙垃圾有什么分别么?
然而事实是,阿里修斯坦的战况使得兵役委员会一般只能收到一份连级军官口述的阵亡登记单和死者的身份牌(这也要看运气),哪怕阿里修斯坦的联合国驻军可以得到阵亡者的遗体遗物,也没有足够的运力将这些跨越数千光年运回地球。因此遗体只能在阿里修斯坦当地掩埋,并告知家属,并承诺在阿里修斯坦恢复应有的法律与秩序后由军方出资帮助有需要的家属去阿里修斯坦凭吊。
而哀悼信则只能由马嘉们手下的军官们根据阵亡登记单脑补并替代连长们手写了。虽然无论军队内外,几乎每个地球人都知道,但名义上这些信还是阵亡者的连长们写的,因为军规就是军规。
罗纳德·奥普斯中士,服役11年,阵亡登记单上只说他在炮击中阵亡。兵役资料中写明他有一个妻子和一个9岁的儿子,并和自己的老父亲住在一起。
马嘉上校一行包括24名礼兵,当地副市长安德鲁,以及约30名各种媒体从业者,乘坐20辆地上车驶入滦德市的一条街道。和辖区内每一条中等城市的街道一样,两侧独栋小楼鳞次栉比,各种生活配套设施完备,无论是住宅还是其他设施看上去都差不多,整齐划一,如果没有电子导航设备很容易迷路……
车队在一栋小楼面前停下,20名礼兵下车持枪分列在大门两侧,马嘉和安德鲁市长走下车来,身后的礼兵则托着信、勋章、狗牌和代表抚恤金的芯片。马嘉稍微整了整制服,按响了门铃。
一名30多岁的女子颤抖着打开了门,用一种带着痛苦,不敢置信,以及些许期待的复杂目光看着门前的人们。
“请问是奥普斯太太么?我是……”马嘉话没说完,那女子就一把关上门,门后传来了痛苦而又压抑到了极点的哭声。
马嘉有些尴尬地看向安德鲁市长,这位留着上流社会时兴的大胡子的老人也无奈地摇了摇头:“女人么,总是更感性一些,而且激动起来就什么都不顾了。这家人我知道,奥普斯太太是个很坚强的女人,再稍微等下就会好的。”
马嘉看了看四周,20台车以及几十号人的动静足矣吸引整条街道的人围观,四周的建筑窗口后面也影影绰绰有人影晃动。看了看紧闭的大门,马嘉不由得有些急躁起来,新岗位第一次出任务他可不想出什么差错,何况今天他这队人按计划一共要送出4封信。
也许等了许久,也许没多久,紧闭的门打开了,这次开门的是一个60多岁的男人,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西服,深蓝色的领带似乎是刚刚在匆忙间打上去的,不那么齐整。这个男人没等马嘉开口就自我介绍:“我是罗纳德的父亲。”
马嘉立正,向罗纳德的父亲敬了个军礼:“吉米·奥普斯先生!我代表联合国以及联合国维持和平部队,向您表达深深的哀思……”
马嘉背诵着信的内容,当然将给奥普斯太太的信修改成了说给吉米·奥普斯先生的。全程中吉米先生一句话没有说,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口,左手紧紧地扶着门框,他攥得那样紧,以至于手背上一条条青筋明显地突出出来,但是他却没有颤抖,也没有哭泣。
待哀悼信背诵完毕,吉米先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一种听起来很平静的声音说:“罗尼是个好孩子……我为他骄傲!”
紧接着,老人抬起头,声音也变得激动起来:“他是为地球而死的,是为了保卫我们的生活方式,为了人类的未来和明天而牺牲的,这是每一个地球人都该做的!我感谢联合国,感谢维和部队,也感谢您,”说着,老人看了一眼马嘉的姓名牌,“天哪,原来是嘉·云·瑞德皮克上校!一位云家族的精英人士亲自来抚慰我这个老头子,感谢上帝!我唯一地遗憾,是我已经超过了服役的年龄,……”
走完全部仪式,在礼兵们向天鸣放的枪声中,在媒体从业者对吉米先生的采访声中,马嘉带队准备告辞前往下一家。而这时他看到刚才那个女子,奥普斯太太,带着一个男孩再次出现在门口。奥普斯太太的脸上已经看不到泪水,似乎还补了妆。而那个男孩,应该是罗纳德的儿子乔治,穿着一件仿照联合国维和部队军服的童装,一手抓着母亲的臂膀,一手挥舞着刚刚拿到的他父亲的三级地球卫士奖章。而奥普斯家的邻居们正在帮忙把表示军人遗属家庭的黑红两色标牌钉在它家大门之上。
就这样,马嘉上校送出了他成为兵役委员会副长后要送出的第一封信。
X+893年2月14日
地球
亲爱的何键先生,阮春江女士:
我代表联合国以及联合国维持和平部队,向您们表达深深的哀思。
很抱歉通知您们的儿子何叔恒少尉阵亡的消息,说什么也不能减轻您们的哀痛。对于他的牺牲我们深感惋惜,他是一名优秀的战士。
何叔恒少尉和他的战友们参加了本次剿匪行动中最重要的一次战役,在战斗中表现得恪尽职守,英勇无畏,他至少消灭了50名以上的叛乱分子,并击毁七台敌方战斗装甲,为战役的胜利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何叔恒少尉的牺牲是联合国维持和平部队的一大损失,他永远活在大家的心里,他的精神将激励着我们继续战斗,直到消灭全部叛乱分子,保卫我们生活方式。
我恳求上天抚平您们失去亲人的哀伤,心中留下对英烈们珍贵的记忆,以及您们当之无愧的为法律与自由而奉献的神圣的自豪感。
您们最最忠诚的战士:
联合国维持和平部队上尉
亚伯拉罕·肯尼迪
马嘉少将合上信,重新整齐叠好,放进印有蓝色地球和橄榄叶标志的信封中,这已经不知道是他成为兵役委员会副长后送出的第多少封信。
在阿里修斯坦,“恢复法律与秩序的警察剿匪行动”还在继续;在普拉旺,维和部队已经承认发生了大规模的叛乱和激烈的交战;在天行4星域,联合国舰队正在和叛军舰队对峙……
而对于马嘉来说,每天的工作还是那些,军规没变,而变化的可能只有军衔。
何叔恒少尉,服役2年,阵亡登记单上说他在阿里修斯坦阵亡。兵役资料中写明他服役前和父母住在一起,未婚,他有一个哥哥3年前阵亡在普拉旺。
这一天,马嘉上校一行包括60名礼兵和副市长安德鲁。地上车队驶入滦德市的一条熟悉的街道。和辖区内每一条中等城市的街道一样,两侧独栋小楼鳞次栉比,却显得破败和缺少生气,一些生活配套设施等待维修,住宅门前大多钉着新旧不同的黑红两色标牌。
车队在一栋小楼面前停下,60名礼兵下车持枪分列在大门两侧,其中40名士兵的弹夹里装的是实弹而非鸣枪用的空包弹。
马嘉和安德鲁镇长走下车来,身后的礼兵则托着信、勋章、狗牌和代表抚恤金的芯片。马嘉稍微整了整制服,按响了门铃。
一对夫妇打开了房门,马嘉注意到,男人穿着黑色的西服,女人则穿着黑色的连衣裙。“和很多已经在战争中失去过亲人的家庭一样,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马嘉这样想到。
马嘉立正,向二人敬了个军礼:“亲爱的何键先生,阮春江女士!我代表联合国以及联合国维持和平部队,向您表达深深的哀思……”
马嘉背诵着信的内容,像之前的千万封信一样。全程夫妇二人一句话没有说,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口,相互扶持着,并一起微微颤抖着。
在一片压抑的沉静中,马嘉将哀悼信背诵完毕,男人吸了一口气,用一种听起来很平静的声音说:“现在好了,将军先生。”男人看了一眼马嘉的姓名牌,“瑞德皮克家的人。”男人又抬眼望了望远处属于瑞德皮克家的空中花园,继续说道:“现在好了,将军先生,您什么时候给我送来服役通知书?该轮到我去保卫你们瑞德皮克家的产业,保卫赤峰,保卫地球了吧?”
“何先生……”马嘉刚待解释些什么,却又被女人的声音打断。
“天哪,还需要多久?你们为什么要去几千光年外杀人?为什么要去那些该死的地方被杀?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不是你?”女人指着马嘉大声喊着,又指向那些礼兵,“为什么不是你们!”马嘉的余光看到有礼兵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枪,枪口也不再指向天空。马嘉轻轻做了个制止的手势,而女人还在喊着,“这一切还要多久?!”
“直到世纪末日,宇宙归零。”男人接过礼兵手里的狗牌和芯片就关上了门,礼兵们只好在紧闭的房门外向天鸣枪。几乎同时,远处同样传来了三排枪声。
一名礼兵在大门口原本有些褪色的黑红两色标牌下方钉上了一个新的。
就这样,马嘉少将送出了他在兵役委员会副长任上的又一封信。
X+895年7月15日
地球
65475 15648 47612 31646 84613 21543 21032 46513 21564
46512 03541 64361 20321 43541 01410 20354 30203 54646
41321 03264 84861 31354 14864 89418 97413 21388 84431
34186 46131 31374 98984 74131 03141…………
“信使同志:您的第一次任务完成得很好,钢铁同志请我转达他和同志们对您的敬意。下周三按照第5套时间地点,领受新任务,使用∝暗号接头。 邮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