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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星

作者:洛宸

编辑:Azule

第三十五章 赢,是一种选择
2022-11-19


褚清黎在世界各地布局男单女单已经超过十年了,至少过手了二十几个孩子。他不得不谨慎行事,不会大张旗鼓的一代代把前三名都塞满自己人。但现在,滑联已经尽在掌握,他尽可以放任他的弟子们自由拼搏。那为什么还要干涉她的自由? 

欣欣站在清殿下和典子的房门口,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该敲响这扇门。她站了许久,手举起又放下,直到完全忘记了自己到底想问的是什么。 

莫澜找过来,轻轻揽起她的肩头,送她回房间。作为助理也好,作为姐姐也好,作为一个不成才的前辈也好,莫澜实在太了解欣欣的心情,却无力相帮。 

晚上,她们两个挤在一张床上相互取暖。欣欣第一次向另一个人吐露了当年的“谈话”。“你知道,清桑很多年以前其实已经是我的教练了。”皮耶塔的质问让她回想起自己曾经历过的往事,“皮耶塔也和我一样倔强吧?她似乎也没有服从安排的意思。”不仅没有服从,甚至直截了当冲上来质问。比起当年只能缩在被子里失眠到天明的自己,皮耶塔果然还是果决得多,爽快的多。 

“清殿下还是更看重你吧?”莫澜也只能如此安慰,甚至欣欣都听出了其中的不诚恳。欣欣的事,莫澜终于知道的七七八八,当然可以看出其中的关窍:这个冠军一到手,欣欣的冰上生涯也差不多就到头了呢。 

欣欣缩在莫澜的怀里,眼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这里不像北京,总有灯火,到了晚上,是名副其实的黑夜如漆。良久,她突然问莫澜:“如果我拿下这个冠军呢?”

莫澜明显吃了一惊:“你不干了?可你的愿望是再打一届奥运啊!”

“是啊!拿下这个冠军,再拿下明年的冠军。皮耶塔不会服从安排,我也不会。”欣欣如释重负地笑了,她突然想通了,“我们都不是好学生啊!清桑真是,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没有搞明白?”她依然站在这块冰场上啊,那还有什么能阻挡她燃烧自己,继续前进?

短节目候场时,皮耶塔就不停地检查着自己的冰鞋,疑神疑鬼的。欣欣总看着她有些心不在焉,不停翻查着自己的随身物品。她能想到,如果皮耶塔不打算服从安排,那她今天就一定有可能突发某种“事故”。

不知道是不是自尊心在作祟,她抬手招呼了正准备进场的汉娜。汉娜皱了眉头,四周摄影机林立,一个夺冠大热门公然在赛前找美国冰协主席聊天?所以她站定在欣欣起码一米远的地方,遥遥的招呼:“好久不见!咱们赛后聊啊!”欣欣却摇头,往前上了一步,直接拉住她手说:“我很好啊,你要不要也去看下皮耶塔?”

汉娜更皱了眉,这场比赛的结果早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她为什么要去关注皮耶塔?可欣欣和她打了招呼,如果不去和皮耶塔也同样打个招呼的话,会显得裁判团多有偏心,何况赛果已定……

没办法,汉娜只好多挪动了几步,拐弯向皮耶塔走去。皮耶塔依旧在专注自己的装备,而她的教练几乎是在放空。汉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想着随便打个招呼就开溜:“你好啊,皮耶塔!”汉娜以一位前辈暨高级官员的大人口吻招呼着。

皮耶塔抬了头,勉强回应:“你好啊,叶菲姆主席。”

“有什么问题吗?”汉娜不得不留意到她的冰鞋。

皮耶塔摇头,但还是把冰鞋举起来给她看,“没什么大毛病,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总是不趁脚。”

汉娜接过来,两只都掂了掂,瞧了瞧,再看看皮耶塔的教练,笑着回答她:“挺好的啊,两只一样沉,里面的记忆棉应该也是一样多的。没问题。”说完,把鞋子塞回给皮耶塔便快速溜去她的VIP席了。她知道自己可能犯了个错误,但欣欣那坚定的目光又给了她无穷的力量。“办法有的是。但这种小动作是不对的。”她想着,坚定自己的信念,她必须这么做。

皮耶塔听到“记忆棉一样多”,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开始检查鞋里。果然,鞋里层有个破口,就只是缺了那么薄薄的一片记忆棉而已。

她愤怒地将沉重硬挺的冰鞋朝她的教练砸去,但她的教练却完全没有反抗,一声不吭掏出她的备用冰鞋。箭在弦上,皮耶塔没有其他选择,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痛骂教练的背叛,只能靠着六分钟的练习时间疯狂适应这双新冰鞋,直到双脚麻木,失去知觉。

欣欣不能做得更多了,她突然信心爆棚,将谢尔盖耶夫夫人教给她的那些技巧完全发挥了出来。自由的精灵再次于冰场上翩翩起舞,而且是更加华丽的舞步。她的天鹅踏着冰面飞起,降落,任性地添加了三个四周全数成功,等她优雅从容在冰面上匍匐下去,全场观众都沸腾了。

之前,对于欣欣的新节目,很多评论还是略持有保留意见的,认为她无法完全发挥出这套高难度节目的精髓,整个人的肢体语言都在讲述着“我好辛苦,但我好努力”。但今天,欣欣的发挥再度让人们看到了曾经的那个冰上精灵,举重若轻,行云流水。

皮耶塔却失误了,没有明显的摔倒,但不停的调整、摇晃,滑行滞涩,让本来神一样的皮耶塔连面目也无法表达出高高在上的淡定,几乎是一路惊险地完成了整套节目。

短节目排名,欣欣高出皮耶塔10多分,大局几乎无可更改。

欣欣看见皮耶塔愤怒地冲出比赛区,又被她教练奋力拉了回来,勉强保全了体面。记者会、小颁奖礼,她不停强调着自己的失误,和冰鞋出现的问题。“我想我这次失利主要还是准备工作做得太不到位了。我的冰鞋……我的冰鞋一直不是很舒服,影响了我的发挥,很大的影响。明天我会积极调整,争取不让大家失望!”

但记者们早就认定了她没有翻盘的可能,长枪短炮都对着风采依旧的女王古韵飞,恭贺她正走向封神之路。欣欣不敢接受这样的恭维,从谢尔盖耶夫夫人手上走出来之后,她对滑冰这件事又有了全新的理解。今天,她发挥得实在没有想象中的好。她总忍不住想,如果是夫人,在她盛名之时来滑这一曲,会是什么样?她不会有四周跳,那个年代即使是俄罗斯的女单选手也从不希图在周数上压倒对手。实际上,女子的四周跳恰恰起源于夫人同时代的女王仓木沙纪。而双人的四周则起源于中国的武佐和邓旭兰。是亚洲人将“转圈”这种直白的技术竞争引入了冰场。有时候欣欣甚至会想,现在褚清黎做的一切,是不是算在帮助亚洲人摆脱这样的历史白眼。

当然不是。

褚清黎才没那么闲。这次小铜牌的得主他不熟悉,是个新升组的美国女孩,在青年组也几乎没待多久。助理递上来资料,他不禁嗤了一声,有些愤懑与不服。典子接过资料,泰然表示:“我来处理。”但褚清黎想了想,还是接回来,“你最近工作太多了,这事让汉娜去办吧。”典子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点头同意了。

典子时常发觉褚清黎过分放纵自己信任他的姑娘们。明明他是个很警醒的人呐?但有时,她又不想提醒他。毕竟,过于顺遂的人生,总要栽两个跟头才知道世界原本的样子。她不急,她就站在原地等着,时刻准备拥抱回家的他。

典子是对的。此刻汉娜正和欣欣在她房间里嘀嘀咕咕。按说这样是违规的,欣欣不应该跑到汉娜住的区域,被看见了难免有闲话惹出来。但汉娜抱着手臂,在屋中来回踱步,已经顾不得体面。什么体面?难道褚清黎给了她、给了这场比赛什么体面吗?

“你是怎么知道有问题的?”汉娜问欣欣。

欣欣倒是很痛快,她们两个的交流甚至比和褚清黎更容易得多,“道听途说。再观察。这种事禁不住观察。”

汉娜点头。她是奥运后才得知自己“根本无缘奥运金牌”这件事的。对全力信任褚清黎的汉娜来说,这个打击甚至远胜于任何一场比赛的失利。曾经那样温柔的教练,比冷淡的父母更亲切,比势利的名媛们更洒脱,比险恶的美国冰协更温暖,原来,才是最冷淡、势利、险恶的那一个。所以一切的温柔体贴都是演戏吗?

汉娜从未怀疑过褚清黎对她说过的任何一句话,直到奥运结束;从未违抗过任何褚清黎的安排,直到奥运结束。奥运赛后的酒会,汉娜喝了很多很多,直到欣欣拉着她躲起来,免得人前丢了体面。

她问欣欣:“你知道这件事吗?”欣欣犹豫了很久,点了头。于是她又追问:“多久?你知道多久了?”欣欣的头快埋进胸口,又是良久,才缓缓开口:“那时候,他让我把金牌让给小樱。”

汉娜感到胃口翻涌,一定是酒喝多了,金红色的修身长裙差一点把自己绊倒,在车库门前昏暗的通道里,依旧显出波光粼粼。但她没办法责怪欣欣,是那个让自己陷进温柔陷阱的褚清黎害她丢掉了最后的奥运机会。

她背倚在墙上,试图平缓情绪。在赛场上显得虎背熊腰的身材,穿上礼服高跟鞋反而恰恰好的曲线流动。欣欣忍不住低头瞧了眼自己的小蓬蓬裙,越发像小商品批发中心出品的廉价八音盒里跳舞的小女孩,细瘦伶仃,面目模糊。她看着眼前燃烧着愤怒光芒的汉娜,禁不住想:“这场活动办完,汉娜就再也不是褚清黎的提线木偶了,她解放了,她终于可以开始自己的事业了。”这样一想,她甚至有一点点的嫉妒。

总决赛开始前,欣欣听说美国队有个才升组的小姑娘斯蒂芬妮异军突起,在青年组打了一年,没几场比赛就直升成人组。资料极少,难以揣摩。这次大奖赛是她第一次的成人组比赛,美国站与瑞典站表现不能说夺人眼球,至少算得耳目一新。“是个劲敌啊!”欣欣祝贺着汉娜。

汉娜停下了脚步,忽略了她的恭喜,直问:“如果你不退役,想怎么办?”

欣欣愣住了,不退役?不退役当然是继续打比赛啊!还能怎么办?

“他对皮耶塔极好。可能……比你还好。”汉娜一直很直率。她的名媛圈就是这么直白,聚会时忘带了一条项链也会被猜测是否最近资金紧张,把首饰都当光了。她也些微受了影响,并不觉得有话直说是什么坏事。“他不会允许你继续拿冠军下去,甚至前三名,甚至抽签排位也很可能出问题。你难道想被淘汰在赛场上吗?”

“他对你也很好啊。”欣欣不知道为什么,对谁都好说话,就是对皮耶塔总是咽不下这口气,忍不住想发作。

汉娜拍拍她的肩头,递给她一小杯红酒,安抚她说:“虽然你不高兴,但我必须告诉你,皮耶塔跟我不一样。她比较像你。”而且比你更强大。她咽下了后面的话,换了个方式说出来:“她有我们都没有的强韧和残忍。你做不到。所以他不愿意你继续面对她,但又不想看你伤心离场。”

欣欣烦死了这份关怀。只要按照褚清黎和夫人铺好的路走,她就可以继续在时尚行业里称王了吗?她连自己的衣服都搞不定要米什卡帮忙,她有什么资格去搞时尚?“他早交代过这次的冠军给我是吗?”不用等汉娜的确认,欣欣自己清楚得很,她只是想破头都想不通:“你们怎么做到?假如我还是奥运时的我,皮耶塔也不会出装备问题,你们怎么做到?”

汉娜摊开了手:“至少我数学还不错。别小瞧裁判们,小分表他们每天都在研究,不用上冰练习以后,每天多出了几倍长的时间,你说他们都用来干什么?”

“这么强压,能行?”皮耶塔也是有粉丝的,奥运没有成功登上舞台,但之前两年的积累,她的粉丝群体也小小地积了一波死忠。

汉娜又再摊了手:“反正你要退了不是吗?就算大家一时不满,总不好对着一个准退役的女王多说什么吧?”是的,在计划表里,欣欣马上就要离开这个舞台了,而皮耶塔的时间还长得很,一时得失确实可以不必计较。

“当初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欣欣学着汉娜摊了手,“一时得失不必计较,”他到底跟多少人说过这样的话?说过之后,又有谁因为听话失而复得?欣欣没有听话,她挺过来了,皮耶塔呢?“可皮耶塔看起来并不想听他的话啊。”她对汉娜说。并不是抱怨,也不是警告,就只是简单的陈述事实而已。

“所以她更像你啊。说实话,如果她发现了这件事,并且做足预案,即使是裁判也没办法压太多的分。还是得看你自己了。”

“我怕什么?”莫斯科的集训给了欣欣无上的信心,“难道今天的表现你看不到?你不认为我其实有可能打败她吗?”

“有的。原本我不知道,但现在我不怀疑。可是,打败以后呢?”

又回到了老问题。欣欣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还能怎么样?“继续训练呗。”

“你跟我说实话你最近都在哪里集训?日本方面说你这个月根本就没在佐藤那里。”

她不想回答。但她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褚清黎要送她去夫人那里集训?为了集中思路,她请汉娜不要打扰她。恰在此时,褚清黎的助理敲开了汉娜的房门。

欣欣躲起来没有见对方,现在她有太多的疑惑,不想过早暴露自己和汉娜的交往。等汉娜走后,她悄悄返回自己的房间,命令莫澜不要讲话不要收拾不要走动,总之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她自己则坐在床里,像褚清黎常做的那样,静静地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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