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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佛甲方

作者:菠萝头

编辑:樱庭若雪、青

(4)难道真的只是吃饭的朋友
2022-11-29

五次吃饭之后,张昕不再和汤睿铭见面。

他应该感觉到了张昕的冷淡,电话和信息更加频繁。张昕不一定接电话,但信息会回,她希望有始有终,最后平稳地退出他的生活。

就这样拖了近两周,有一天张昕加班,离开公司时汤睿铭发来信息,问在干嘛。

她不忙,就边走边聊,说正要回家。

汤睿铭问是不是回外婆那里,来不来得及等他一下,他来送。张昕拐弯抹角地拒绝了,他改为讨价还价要,她上下地铁、上下公交车都发信息,到家也还要发信息。

张昕觉得麻烦,但上地铁还是发了一条。那边马上回复。

就这样一来一回地聊,被拖着聊了很久,直到汤睿铭说电话会议要开始了,张昕才找到机会说要休息。他又墨迹了一会儿,等张昕上了公车才说再见,又叮嘱下公交一定要发信息。

近郊的公交车有点绕,到站十点多了,下车时张昕还是发了一条信息说到站。

汤睿铭回:收到!到家再发信息!

张昕收起手机,不再回答。

下车距离外婆家不远,但要走一段小路,穿一片菜地,过一座桥。

这段路她小时候一直走,但到了晚上还是会害怕,十几年过去还是灯很少。近郊居民熄灯早,有房屋轮廓的地方都没有灯。天空中偶尔飞过夜鸟或蝙蝠,是黑色夜幕上游荡的黑影。除了风声之外,一片寂静。

张昕有轻度近视,听力却一直很好,风声让人害怕,有时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后面的脚步。这时她就会安慰自己,这不过人类演化中提高生存率的潜意识。

这一次也照旧抄近走小路,穿过小径就是桥,桥后面就是家,加快脚步上小径,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在想是不是风声,包已经被人拉住,整个人被带倒在地上。

一个小个子男人抓着她的包,使劲拖拽。

张昕的身体往前被拖行半米,不松手,那人直接朝她头来了一拳……她眼冒金星却还是没松手,那人又来了一拳,接着抢了包逃走了。

身份证、手机、银行卡还有四百块现金都在包里,张昕非拿回来不可,于是爬起来叫:“抢包!有强盗!”追了出去。

那人听见她叫,折返了回来,掏出把刀,“再叫杀掉你!”不是本地口音,语气像来真的。

张昕这才觉得怕,往菜地旁的小树林跑。

树林种在斜坡上,跑了几步就脚一滑,滚了下去,摔进下面的河里。她呛了两口水后爬起来,看到桥墩就在不远处,就趟到桥下的阴影中,不敢出来。不知道藏了多久,才听到桥上有人用本地话喊,又来几个人说听到有人叫抢东西,她这才呼救起来。

那是附近村民,送她去了警察局。

接警的是个老警察,做笔录开验伤单,还让值班小警察赶紧送她去医院。张昕想先打个电话,外婆等不到她一定着急了。

她用警局电话打给外婆。外婆在那头急哭了。她不敢说实话,只说加班晚,手机在路上被人偷了,又说现在和同事在一起,让外婆安心。

外婆让她打电话给爸妈,因为爸妈也知道了。

晚上十一点多,张妈在那头骂得要死,张爸和弟弟跟着骂。张昕回他们说加班晚了手机被偷。他们数落让她不要去外婆家她不听。她本想说自己差点没命,听到这里又说不出口。

最后,她觉得应该打电话给汤睿铭,他估计还在等自己的信息,就借了警察局的电话。

她打过去,那头一下子就接起来了:“怎么关机?”

张昕还在想是不是该撒个谎,汤睿铭先激动起来:“电话是公安局的!你怎么了?”

“……我包被人抢了。”张昕只能说实话。

“我马上过来。”


汤睿铭凌晨一点多到的,气喘吁吁推开警局门。

张昕坐在警局的椅子上,头上贴了个冰袋,半边脸肿着,之前一直忍着,但见到汤睿铭推门进来的一刻,还是忍不住哭了。

老警察见汤睿铭来了,就催促他们快去医院检查,让小警官开着车送过去。

夜诊室的是个男医生,大半夜看到门口开来警车,已经猜到大半。他让张昕去查头部CT,查完后张昕说肚子有点痛,但说不清是撞到还是应激胃疼,医生就她躺到检查床上。

“有没有女医生?”汤睿铭说。

男医生抬了抬眼皮:“家属外面等。”噌得一声拉上了帘子。

检查不到半分钟就结束。配合CT检查的结论是头部受到外力打击,没有开放性伤口。医生说:“轻微伤。”

“这还轻微伤?”汤睿铭暴躁起来。

“我医生还是你医生?”医生吐槽。

汤睿铭明显火了,张昕碰了碰他,才没回嘴。

之后护士帮张昕处理伤口,又配了药,出医院已凌晨3点。张昕的外婆家不远但不可能回去,他们就在医院旁找了家酒店开了间房间。

张昕累到不行,进了房间就在一张床上先睡几个小时。醒过来已经8点,全身酸痛,整个人是臭的。她用酒店电话给公司请假,请完后想洗个澡,觉得自己的头发被河水泡得又硬又臭,结住了。

汤睿铭说帮她洗。她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伤口不能沾水,就裹着浴巾进浴室,让汤睿铭用洗脸盆的水帮她把头发冲湿,用洗发乳搓揉再洗干净。

胖子的手很大,洗得却很轻,手指触碰到没有受伤头皮的发根,认真洗了两次。之后又帮她擦肩膀和后背。洗完后,张昕裹着浴巾面对着镜子,汤睿铭在她后面帮她吹头发。

流水台上的灯光,映着镜面里体型极不相称的两个人。

汤睿铭有胡子渣了,他似乎容易长胡子,胡渣连鬓角变成络腮胡,显得邋遢,镜子里的人是他但又不像他。

他的手指再一次摸到张昕的头皮。

张昕感觉到他手指的触感,和把自己的头当篮球时不一样……他的手慢慢下滑,触到了她耳后、肩膀和脖颈下的皮肤。张昕感觉到了他的体温,忽然有点抵触,说:“帮我看看柜子里有没有浴袍吧。”

汤睿铭点点头,找了浴袍拿进来。张昕示意自己要换衣服,他才出去。

张昕出来时把浴袍从头到脚包住,坐在床上,换汤睿铭进去洗澡。他洗得很快,出来后问张昕有没有给家里打电话。

“凌晨就打了。”张昕回答。

“他们会来接你吗?”汤睿铭又问。

“不会,我家里跟你家不一样。” 

汤睿铭没继续再问她家,改问她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张昕说感觉好多了,他才说:“我出去买早饭,你再睡一下吧。”又是那个憨憨温柔的胖子了。

他出去后,张昕缩回被子又眯了一会儿。

过了半个小时,房间电话响起来,汤睿铭打来的:“我在镇子上。你想吃什么?我去买。这里应该都有。”

张昕说要小馄饨,还想吃胡椒、紫菜和榨菜,想吃咸的东西。

汤睿铭很快提了两大袋子早餐和一个纸袋回来,把热腾腾的小馄饨、鲜肉蟹粉锅贴和小笼一样一样打开,堆在床旁的柜子上。

张昕饿过头了,吃了小馄饨,把汤底喝个精光,还吃了几个小笼。她从来没吃过那么多。吃完后,汤睿铭从酒店小冰箱拿了可乐给她,帮拧了瓶盖。

张昕喝了一口可乐,想起凌晨的事,问:“你平时体检是男医生还是女医生?”

汤睿铭明白她的意思,说:“有男有女,女的都是比我爸妈年纪还大,没有年轻的。”

张昕没能再说什么。

两个人吃完早餐后,汤睿铭拿出另外一个袋子,打开来是条裙子,白色简洁又眼熟,像哪个明星穿过。“等下总不能穿脏衣服出去。”他把裙子给张昕,“这衣服改了我们公司的经典款,不过我觉得改得更好看。”

汤睿铭是管培生新人,会把所有部门都轮岗一遍,远不是看起来那样,是个简单快乐的胖子。他很多事情能看明白,只是装傻,但装傻时又能看出来,心情会上脸,他不高兴就会显得阴沉,高兴时也真的让人觉得他快乐。

张昕换了他买的裙子。

“这就是我说改的更合理的地方,行动方便。”汤睿铭看着她说,“你穿好看。”

他们在中午离开酒店,结账时警察局来了电话,张昕手机没了,打的是汤睿铭的电话,说张昕的包找到了,人抓住了。

汤睿铭陪张昕去警察局。接待的是昨晚的老警察,把拿回的东西还给张昕——皮夹子、银行卡、证件、现金,但没有手机。

“他说手机丢掉了,我们有消息再联系你。”警察说。完成领取手续后,他又多关照了几句,“那人交代他是从车上跟你一路下来的。这里治安没前几年好,流动人口多,小姑娘能让男朋友送就让男朋友送,不要一个人。”说完,还看了一眼汤睿铭。

张昕和汤睿铭走出警局,汤睿铭问要不要打车,张昕说坐公车回去。

之后,她一路上都在想老警察的话,甚至想躲在桥洞下时,如果那人拿着刀走下斜坡怎么办……忽然有点迈不开步。

这一路上汤睿铭也沉默,气压极底,到公交车站后,他说:“住市区吧,房子我来解决。”

“不用,我下次小心就可以了。”张昕拒绝。

“再遇到这种人怎么办?”汤睿铭又发火,“我昨晚上九点就打你电话,两分钟一次,打到十二点。你想过我吗?我们难道真的只是吃饭的朋友吗?”

张昕第一次见到他对自己那么凶。 

“我不知道你家在哪里,外婆住哪里。你甚至每次只让我送到地铁口,出了事情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你。你这样冷冰冰的是对我这样,还是对所有人都这样?”他生气应该不只一两天,或许过去的两周他一直不满。

张昕想回他,又觉得头痛想吐,决定还是不说话。于是两个人都沉默,直到公交车来。

近郊公交车和市区不一样,人不多但行李很多,多数是提着农作物和扁担的农民,说着年轻人听不懂的本地话,包裹摊在地上,露出农作物新鲜的叶子和根。

他们上了车,绕开包裹,坐在最后一排。车颠簸震荡,张昕的身体撞在了汤睿铭身上。他伸出手握她的手,像要缓和刚才的不愉快。

张昕没抽回手,但内心抗拒,抗拒他的“有没有女医生”,抗拒镜子里站在自己身后的他,抗拒他触碰着自己的皮肤,抗拒他反问“我们难道真的只是吃饭的朋友吗?”

到站后,他们换地铁回市区。汤睿铭看到地铁入口旁边的移动营业厅,说:“我们把电话卡办了吧,市区人多。”气像完全消了。

营业厅人不多。张昕等待的时候,汤睿铭去柜台看手机,巨大的身躯绕着装模型机的玻璃柜走了两圈,开始刷手机购物。

近郊移动厅的模型机款式比市区老和便宜,汤睿铭没看中,就在网上选,还想把选中的给张昕看。这时张昕排到了,站起来去了柜台。

柜员帮忙补了卡,张昕没看汤睿铭的建议,要了合约机的广告,选了一个便宜的智能手机,小小屏幕,蓝色背板,插上电话卡,一堆短信冲了进来。

离开营业厅后,他们坐地铁回家。因为方向不一样,搭不一样的轨交,汤睿铭想送她到家。

“不用了,今天花了你太多时间了。”张昕拒绝。

汤睿铭以为她生气,就用缓和地语气道歉:“今天是我态度不好,因为很不开心,但想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张昕倍感压力,但还是默不做声。

汤睿铭继续说:“我想过自己要找怎样的人,不是心血来潮,我想和你认真谈朋友,半年一年就结婚的那种。”

“汤睿铭……”张昕忍不住打断他。

“听我说完!”汤睿铭没给她说话机会,“你可能觉得突然,但我觉得一点都不突然。我们认识四年多,做同学没怎么接触,但我知道你是明白我的想法的。我们性格上没什么不合适,你是冷一些,但我喜欢,你所有的样子我都喜欢,觉得这辈子非你不可!”

听到这里,张昕觉得不得不说清楚了。她的代价来了,为什么会要吃那五次饭?

她觉得自己分裂了,变成了两个人:一个说只是好奇,另一个反问对这胖子有什么好奇的。

是的,不应该好奇!

她放任了他的误解,虽说一开始只是想看和自己不一样的孩子是怎么生活的,但说到底还是在占他便宜,浪费他的时间。

她没那么喜欢汤睿铭。

他不是她的理想型,他的真挚给了她压力,急躁给了她更大压力。她没想过和他结婚。

“汤睿铭,我听清楚了,我也想清楚了。”张昕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把误会结束在今天,“你觉得我们合适,但我觉得我们没那么合适。我脾气不好,想得也多,家庭环境更不合适。你是个好人,应该找一个和你一样好的人,你一定找得到。只要你找到了,就会觉得我根本配不上你对我那么好。”

说完,她又觉得漏了重要部分,“你来的车费多少钱,酒店多少钱,还有这条裙子多少钱……这些都请你告诉我,应该我来出,我转给你。浪费了你时间,不能再浪费你的钱。”

等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她不敢等汤睿铭回答,就转身跑进地铁,越过闸机,跑到站台上。直到门关上,才转身看向门外……

汤睿铭不在门外,他没有跟下来。

地铁开动,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深呼吸了一口气,却还是感觉胸口闷。她打开手机,没有汤睿铭的电话进来,短信栏躺着几十条短信,是昨夜的未接来电和短信……大多数是汤睿铭的。

看着那些信息,张昕告诉自己做得是对的,他们的关系应该终结在这一天……

但她还是掉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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