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菠萝头

编辑：樱庭若雪、青

张妈愣了一会儿，尖叫起来：“什么男朋友？哪儿来的男朋友！张昕我跟你说，别给我搞事情！之前说没，现在又弄了一个出来，我还不晓得你啊！”

张昕把听筒挪得老远。

“你不识好歹知道伐！妈妈辛苦帮你找了个对象，你吹个牛就给我回了。你要有本事大学里就搞定了，还会拖到现在啊！”

“我不是搞定了吗？你又不信！”张昕也发飙，声音跟着拔高，她甚至不觉得是自己在吵，而是身体里有一个人在替自己吵，那个人才是张家的亲生女儿。

“哟，厉害了嘛，好啊，带回来啊，带回来我跟你姓！”张妈一听她发火，就改在电话里尖酸地笑，好像这样更能刺激她。

“你想姓就姓啊。”张昕直接挂了电话。

在走道里站一会儿，她才拿钥匙开门。家里一片漆黑，小池还没回来。她口干舌燥，进房间喝了一大杯凉开水，用手背抹了抹嘴，才冷静下来。她觉得今天把话说僵了。

男朋友？汤睿铭？拿他做理由不合适。

她没有确定会和他交往，但刚才分明就是把他被放到那个位置上，成了她的挡箭牌。

想到汤睿铭看她的眼神，她隐隐生出了一丝虚荣。如果不接受他，他应该会一直惦记她吧，公子哥容易这样，她会成为他的白月光，再过很多年都会记得她。

白月光！

这个词语令她心中某处滋生了阴暗的快感，感觉自己拥有一种能掌握他人的能力，这是贫穷的女孩子少有的能力。但延续这种快感和能力需要保持距离，他们不能太近，不能看到她的家庭和另一面，不然白月光迟早变成领子上的饭米碎。

她想了很多，但想多了就累，最后只希望张妈相信她的话，暂时放过她。

只是，事实不可能遂她的愿，就像过去的每一次。

周一的下午，公司前台打电话来，说有人拜访，已经在三号会客室等她了。

张昕的岗位对接财务，很少有外部联络，但还是拿着记事本去了。推门进去一看，差点昏过去。

一个烫着头的中年妇女坐在里面，翘着脚，一身铁锈红的套装，腕上一个假LV包，刘海吹得老高。

“你来干什么！”张昕赶紧关上门。

“来看你男朋友是不是在公司里的啊，是就带出来我看看！”张妈坐在沙发上，又嫌弃了一声，“你们不是大公司嘛，怎么连杯茶都不给我送的啦。”

“我没谈公司里的男孩子，公司不许谈恋爱，你快点走。”张昕压低声音，生怕外面听见。

“哟，谈朋友违法啊？”张妈知道她爱面子，偏拔起嗓子，“张昕你现在的头等大事是找男人，其他都是假的。我不怕难听的，让你同事听到也好，人人都比你拎得清。”

“你到底来干什么？”张昕头皮发麻。

“来告诉你，小王这种好男孩我不可能放掉的，有没有男朋友，我一定也能打听得到，你不要弄个不三不四的人回来，打发不掉我的，你耍不出什么花样！”

张昕把记事本往桌上一丢：“你出去，要么我叫保安把你赶出去！”

回到座位上，她喝了口水，看到手机上有汤睿铭的信息：在干嘛？

他每两天就会发一条到两条信息，会问在干什么。张昕知道他想约她，之前他的问题都没有回复他。

做不只吃饭的朋友……

她其实有答案，只是现在又不确信了，还是决定和他碰个头，答应不答应都得给个结果。

张昕回复他，但在手机上打了字又删掉，决定不回得直白，最好要让汤睿铭主动约。

她回：在看晚上吃什么，小池今天不回家。

汤睿铭果然主动：我们一起吃饭吧？

张昕不立刻回，打算先拖他两分钟。

汤睿铭很快又进来一条信息：就是我今天在门店，比较晚，能不能等等我？

张昕想了想，回：晚点在你门店附近找个地方坐坐吧。

汤睿铭立刻发了好几个点头表情。

张昕回了一个微笑，微信自带表情，发出去的时候觉得鬼里鬼气，有点奸诈。

汤睿铭回了十几个哈哈笑的表情。

下班后，张昕在公司附近吃了个简餐，再到汤睿铭的门店附近找了个清吧。

晚上八点出头，人不算多，音乐和灯光已经到位，夜场的气氛有了。

她找了二楼角落位置，要了一杯无酒精的莫吉托，给汤睿铭发了桌号，让他不用着急，又看着小酒吧里约会的男女，在想到底怎么开口。

要交往吗？

她犹豫。汤睿铭说为结婚而恋爱，那继续交往的目的也是结婚，但她还没想好。把他当挡箭牌，做工具人，这显然也不太公平。

汤睿铭比预想早到半个小时。

张昕越过二楼围栏，看见一个大胖子推开酒吧的门，和服务生说话，然后抬头看到她，挥了挥手，一路小跑上二楼。

“同事看出我有约会，让我早点出来。”汤睿铭兴奋地跑过来，坐下时腿还撞到了桌子。

“吃饭了吗？”张昕把菜单给他。

“没。”他接过菜单翻起来。

张昕猜他会吃快餐。他果然点了汉堡、薯条和可乐。

在服务生记录的时候，张昕就喝莫吉托，冰块已经融化，味道很淡，薄荷很凉，她有点迷茫。点完菜汤睿铭想和她聊几句，这时服务生拿了柠檬水来，张昕让他先喝水，然后主动问他的工作，不想聊正题。

汉堡来得很快，汤睿铭饿了，拿过来就啃……他吃东西时看起来快乐，张昕不忍打断，等吃的差不多，才主动说：“你的话……我想过了。”

汤睿铭还剩个汉堡的角捏在手里，他停下不吃了。

“我还是觉得家里和你不般配，我爸妈都很早就下岗，我爸当过保安，我妈做超市收银也做过清洁工，我还有个弟弟在工厂上班。我们家里条件很差，没什么钱，即便有也是给弟弟。你更合适和你条件差不多的女孩子，所以我们还是做普通朋友吧。”张昕一口气说完。

汤睿铭把手里的汉堡放下，像没了胃口。

张昕没再说话。两个人都没再说话。酒吧里的音乐很慢，是混着法语的呢喃，像道别的情话，丧气的浪漫。

汤睿铭把汉堡又拿起来，塞进嘴里，吃完后开始吃薯条，吃完薯条后又喝可乐，扫空后用纸巾擦了擦嘴说：“ 听你说过几次你家，你觉得我在意你家庭条件？”

张昕知道他会生气，有心理准备，要拒绝他一条微信就够了。她让他兴冲冲跑出来，又在都是情侣的酒吧拒绝他，简直就是耍他。

“我说的是我的决定。”张昕想要表现得理直气壮，开口又底气不足。

“好，那你继续说。”汤睿铭说。

“我讲完了。”

“那说完了家庭条件，我们谈谈感情吧。我们认识那么久，你到底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汤睿铭应该明白今天要阵亡，似乎又变成近郊车站上的人，会温柔体贴，但绝对不算是好脾气。

“我不确定是不是喜欢你，但我确实不讨厌你。”这是张昕的实话，虽然听起来像是某种话术。

汤睿铭对侍应生招手要菜单，又要了一份乳酪蛋糕和一杯冰拿铁……上蛋糕咖啡时他们都沉默，酒吧里的法语歌丧丧的，让张昕的心情也有点低落。

“我也觉得你不讨厌我。”服务生把蛋糕和拿铁端上来后，汤睿铭吃了半块乳酪蛋糕，更平静了一些，“你说我家和你家不一样，我也早知道你这样想，所以那天我请爸妈来，是想让你知道我父母不在意。虽然只见了一次，但他们对你感觉很好。我家没什么门当户对的概念，我爸妈结婚的时候，我爸家里和我妈家差了很多，但他们很恩爱也很幸福。”

张昕认为“对你感觉很好”是他的感觉，他的父母只是不反对。这是父母对孩子的宠爱，对他所喜欢的女孩子的友善。

但他谈到父母家世差距时，她确实舒服了一些，感觉他能理解自己的痛苦，他们间的距离也没有想象那么远。

这令她对汤睿铭的印象更好了一些。这个胖子有点急躁，但似乎经过挫败就会想一想。他还是他厉害爸爸的亲儿子。

张昕明白谈家境没用了，再没说话。汤睿铭也没有再说话。两人坐到饮料喝完，一起走出小酒吧。

张昕说要去坐地铁，汤睿铭说送她一段，快到地铁入口时，她决定说自己的困境：“我妈让我和一个相亲对象谈朋友。”

“哦，那你要回绝吗？”汤睿铭的语气冷淡，张昕觉得他故意的。

“不知道，我没想好理由。”张昕也故意说。

汤睿铭不走了，拉住她的手，因为力气太大，张昕被他拉得转过身，两个人变成了面对面站着。

张昕看到他笑了，露出两个酒窝，他已经看懂了叫他出来的目的，毫不怀疑。

“我不是理由吗？张昕！！！不是吗？！！”胖子高兴极了！

张昕被他的反应吓到，又故作镇定。

她再一次分裂了。一部分的她找到了面对家里的方法，暗自窃喜。另一部分的她倍感焦虑，因为很难完全控制局面。汤睿铭喜欢她，但他不是个能被轻易掌握的人。

她像是把车开进了漆黑的隧道。

“那…先见见我爸妈吧。”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