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洛宸

编辑：Azule

从宇宙的尺度来看，人类这个物种的生命周期短到可以忽略不计。一颗星星从开始散发光芒，到衰变，到超新星或黑洞，总要经历几亿个人类周期。但地面上的人们终其一生仰望天空，也还是会将爆发的一刻视为永恒。 

临近奥运，莫澜忙着收拾包袱。欣欣苦劝她不要再辛苦随队，毕竟现在莫澜已经是两家公司的大当家。“总不能要你这大老板伺候我一个运动员。”欣欣撒娇。甚至，她还特意做足了很多准备，每一样都想到莫澜前面。让一向操心的助理无心可操，使不上力。“你看，我说你不用跟我去吧。”欣欣还是撒娇。为了安心把助理留在大后方，她甚至特意拉着莫澜去见了律师。“我投资服装店的股份，全部转让给莫澜。” 

她的助理吓到了，“不，不对。这事不对。” 

“反正平时就是你在打理，我都没见过是什么样的。另外，你还有个额外的任务，就当是……无偿帮忙吧？我是管不到了，你要替我照顾好咱们的冰场。” 

没有了米什卡，刘指导一个人对冰场的管理总是左支右绌，他时时抱怨：“米什卡是有几个脑子几个嘴啊？怎么日常有这么多事的吗？”欣欣知道，她没有办法再变出一个米什卡给刘指导，只能让莫澜一个人挑起全部的重担了。 

“那也不用给我股份那么夸张。还全都给我？”莫澜还是有点惊吓。 

“我心里过不去嘛！反正，你替我看好家就好了，奥运不要去了。一个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精力的？”她持续撒娇。 

莫澜从来没违拗过她的意思，她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可莫澜到底还是去了。欣欣在训练后回到酒店时，见到了风尘仆仆的助理。她扑过来大力拥抱着欣欣，祝贺她出色的完成了几次公开训练，看起来无人能挡。“但你不是说好了放弃奥运冠军的吗？这样下去……会不会……遭报复？”她的担心不无道理。 

欣欣拍拍她，先去洗澡卸妆。皮耶塔且不说，随时可能反超，实际上，前六名中，另外四个男孩子也表现不错，即使从公而论，分数上也是有可能出现大幅度跨越的。“好想公公平平打一场啊！”她把身体泡进浴缸里，还是忍不住有点可惜。 

一面洗澡一面还在思考：距离最终的决战还有两天，她需要找皮耶塔聊聊了。“你来了正好，帮我请皮耶塔过来，我们得聊聊。”她朝浴室门外喊了一嗓子。 

皮耶塔几乎是瞬间同意了见面，但地点必须在顶楼的慢吧。 

“你在怕什么呀？”欣欣一见到她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皮耶塔白了她一眼，不想回答。 

幽暗的灯光下，皮耶塔的皮肤显得更白了，淡金的长发更金了。她比欣欣小了3岁多，正在最好年纪上，皮肤紧致眉眼出挑，只是金色太淡，不化妆的时候看起来总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欣欣热情地招呼侍者给她们拿酒，特意加上一句：“要那新开瓶的哦！” 

皮耶塔看她一脸轻松，忍不住问她：“这两年我爆出了不少关于你的消息，全都被压下去了。你能解释一下吗？” 

“什么消息？我自己都不知道哎！”她看起来还是那么开心，甚至随着轻柔的音乐缓慢摇摆起来。 

“比如你和你家那个胡子大叔大白天的躺在露天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的监控录像？” 

欣欣眯起眼睛仔细回忆，“嗯……似乎是有过这种事？很久以前了吧？” 

“几年前了。不过我拿到了。啧啧，一位叱咤风云的女王好没形象躺在地上，旁边是跟了她多年的编舞教练，和他的T恤？” 

欣欣记得，甚至她提起米什卡来，她的心尖上还忍不住像被拧了一下痛起来。于是她愤愤地怼回去：“你好意思说我？”试图改变话题。 

“你拿到过什么？”她只关心这个。 

“这倒是没有。”欣欣没必要空口恐吓。“反正我手里没有，也一定有人手里有。再说，你自己爆出来的料也够你自己受的了吧？” 

“那和你无关。我只想问你凭什么拿下这个冠军？” 

“我答应了人，不要这个冠军。” 

这倒是完全出乎了皮耶塔的意料。她脑筋转了几转，突然想到：“你打算反悔了？” 

欣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反问：“你有没有发现这两年女单走到最后的人越来越少了？” 

皮耶塔耸肩：“大概是我们两个太厉害了吧？” 

“这倒是，不过……”欣欣厚脸皮地笑了，接过侍者新调制的鸡尾酒递给皮耶塔，“干净的哟！” 

皮耶塔到底没有动，把酒杯推到了远处。“女单实力薄弱，你我都看得到。” 

欣欣瞧她的小动作，自己慢条斯理地舔掉了杯沿上的盐粒，姿态曼妙得皮耶塔也忍不住想上去摸一把。可她跟着听见欣欣问：“那男单呢？” 

她收回了伸出去一半的手，愕然回问：“男单？男单那几个小子不成器。” 

“先不说那几个小子，你看这次来比赛的，有几个成器的？和女单比呢？”欣欣靠近她，妩媚婉转，眯眼浅笑。 

皮耶塔倒警惕起来，身体不自禁地向后倒了一点角度，“你想说什么？” 

“你拿不到这次的冠军。”她长驱直入。 

“凭那几个小子？” 

“他们几个谁都好，总之不是我们俩。” 

皮耶塔沉默了片刻，开始变得阴郁起来：“你知道我是势在必得的。” 

欣欣还是那样好整以暇，纤细的手指摘下糖渍樱桃丢进酒杯里。“你做不到的。他们不会让你成功的。除非，”她近乎勾引地瞧着皮耶塔，“我和魔鬼做笔交易。” 

奥运的气氛在这几天被越推越高了。双人和冰舞的比赛都结束了，万众期待的“第一个男女混单奥运冠军”就要产生了。明天，一切都将有答案。明天，整个世界的格局会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扰动而发生巨变？ 

欣欣站在褚清黎的门前，仿佛是为了完成一个仪式，敲响了房门。 

明天就是自由滑决赛了。今晚，褚清黎打开房门，不出意外又见到了欣欣那张表情坚定的脸。 

“你会信守承诺的对吧？” 

“你竟然很没把握的样子。”她笑得可畅快了。 

褚清黎叹气：“前六名分差不大，我怎么会没把握？”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还答应？你好像已经没有谈判的额度了吧？” 

“好啦好啦，就当把这辈子的额度都用光啦。答应我？嗯？”她双臂缠绕上褚清黎的脖子，就在走廊门前撒起娇来。 

褚清黎任由她扭了一阵，他也很久没享受过这样的温存了。“什么事？只要我能，都答应。” 

“明天，比赛场上，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请一定要让现场维持下去，继续比赛下去！” 

他笑了，这是想搞什么破坏吗？比赛场上的“意外”太多了，哪一次影响过比赛的正常进行？就是欣欣被典子算计，被“疯狂粉丝”围殴那一次，比赛不也是正常比完了吗？“没问题。我不信你一次干掉五个。”他点了点她的小鼻头，甚至有心情开起了玩笑。 

好像，什么都安排妥了呢。欣欣站在围挡外活动着身体，环顾座无虚席的观众潮、冰场、裁判席、还有那一带视野最好的贵宾席，那上面坐着褚清黎、夫人、詹姆斯、汉娜和米什卡，以及各级官员们。每个人都对未来有着自己的打算，此刻，他们坐在一起，互相假笑着寒暄，一起期待着未来的到来。 

然而，未来将走向何方？头顶上的人们真的可以想象吗？接下来的事，就不在她的掌控中了吧？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那么，只剩下上场了。 

广播播报最后一组的六分钟练习时间开始。欣欣紧紧拥抱了莫澜，叮嘱她：“时间长呢，别一直在围挡这站着，先去后面歇一会儿吧。” 

莫澜执拗地笑，和她撒娇：“不，我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你。” 

皮耶塔甩下外套，看着前面四个男孩子都已经走了上去，拍了拍欣欣的背：“走吧！” 

欣欣再次用力抱了一下莫澜，回头走在了皮耶塔的前面，登上冰场。 

皮耶塔随手扔掉刀套，也坚定地踏了上来。 

那一晚，欣欣喝掉了皮耶塔的那杯酒，脸红耳热。她吐露了很多典子的故事，小樱的故事，汉娜的故事，还有她知道的一切故事。“我好想米什卡。”她迷离着双眼诉说。 “汉娜已经开始选拔预备人才了。我们的冰场也会的。哦对了，莫澜你认识吗？上次你就是吃了她的零食……” 

“说重点。”皮耶塔只是静静地听着，又叫了一杯酒给她。 

“培养人真的好难啊！我现在才理解清桑当年的不容易。” 

“我没这个耐心，我自己就是王者。”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在新的小姑娘爬上来之前，这块冰场是要交给你了。” 

“不用你交代。我不是你，没人能踏着我的尸骸走上去。不管他是男人还是女人。” 

欣欣快要醉得听不见她讲话了，所以她只是举了举新一轮酒，为女王交接提前致敬：“那，拜托你们了！” 

莫澜瞧着场上的欣欣，全场的观众也在瞧着欣欣。 

是的，古韵飞27岁了，是这最强六人组里唯二剩下的女孩子。可她依旧强大，尽管四个男孩子的粉丝们也在疯狂呼号，但欣欣总是用她神出鬼没的华丽技巧将观众的视线拉回到自己身上。 

六分钟练习，是比正式比赛更剑拔弩张的时刻。作为一项单人赛事，这是唯一一个能和他人同场竞技的时机。 

皮耶塔秀出她拿手的燕式旋转，高速、平衡、优雅。欣欣也随即秀出自己最拿手的旋转。 

就在这一刻，欣欣的脚下突然一滑，似乎绊到了冰坑或者什么，整个人高速向前冲出，一头栽到皮耶塔的面前。不知道是转速太快还是时机凑巧，她的脖子正对上皮耶塔的冰刀。 

只在一瞬间，鲜血四溅。欣欣滚翻在冰面上，一道血剑直刺上摇臂摄像机。皮耶塔也被冲击倒地，她不顾自己被冲击后的撞伤，连滚带爬冲到欣欣身旁，用力去按住她脖子上的伤口，很用力，非常用力，以致被喷了一身一脸的血。她跪在冰上，头几乎抵在欣欣的头上，她知道这种情况下人很快就要失去意识，所以她拼命地唤回欣欣，她要和她确认：“我很精准对吧？我一向都是这么精准的你知道的，你听见了没有？我一直，一直，都比你强很多对不对？” 

欣欣已经无法回答，她用尽全力扣住皮耶塔的手臂，眼睛里依然含着期待。 

莫澜尖叫着试图冲上冰面，被工作人员死死拦住。另外四个男孩子有两个吓得第一时间逃出场外，还有两个愣了一下，被工作人员呼喝着赶下去，不要挡路。只剩下皮耶塔死死压着欣欣的伤口，留在场中央。医务人员抬着担架冲上来，简单做了处理便抬出场外。皮耶塔带着一身鲜血，定定地，慢慢地站起来，朝贵宾席捧起手来。 

贵宾席上也早乱了套，汉娜第一时间冲下去应对现场的混乱，詹姆斯被智囊团劝下去陪同去医院，褚清黎站在自己的座位处，感觉身体里有一部分温暖的碎片正被风用力扯开，消散在空气中。好冷，他突然感觉冰场好冷，冷到站不住。 

米什卡跑回来问他：“比赛暂停吧？先商量接下来怎么办再说？” 

他全身一抖，只觉得更冷了。没有考虑的余地，他答应过的事一定要做到，毕竟，她答应过的事也做到了。“不能停。全球直播，我们要继续比赛。” 

“这种情况？”米什卡吼出来。 

“什么情况都要比下去！”褚清黎吼回去，“这是赛场，赛场上还没死过人吗？死人了就不比赛了吗？”他不得不承认，随着技术的进步和规则的一次次修订，致命美丽的动作一个一个被赶出冰场，花滑的赛场承平日久，早不是动不动就血光崩现的过往时代了。 

米什卡张口结舌，半天才说了一句：“我去医院！”匆匆走了。 

冰场上依然有工作人员在拼命擦拭，但血化进冰里，反而晕染开更大的范围。 

全场在尖叫，褚清黎甚至听到了很大声的哭泣。慌乱，一片慌乱。 

是的，现在的运动员们在一片歌舞升平中长大，他们的眼里哪有血光？褚清黎终于明白，只有皮耶塔这样的恶魔，才能在如此极端的突发状况下，克服重压，发挥出水平，甚至，可能因兴奋超水平发挥。而另外四个男孩子，已经从心理上，被彻底打垮了。 

果然，他看到皮耶塔甚至没有抹去身上的血迹。她浑身浴血跳着坚定奋进的“圣女贞德”，让全场都看到她的悲痛和她的野心。这一刻，她是圣女，她是巫女，她是神，她更是魔鬼。 

裁判们犯了难，四个男孩子脚软手软，人人被地上的血光晃倒过好几次，更不要讲表现力。差距太大了！大到全体裁判甚至开始交头接耳现场商议，但，他们做不出更糟的判决。 

皮耶塔站在等分区，高举着双手，带同着一身血汗，招呼全场观众和她一起呐喊：“为了古！为了古！” 

等分时，大屏幕反复播放确认，是欣欣先失去方向撞到了皮耶塔的滑行区。皮耶塔没有任何责任。她的成绩是有效的。 

颁奖前，作为颁奖嘉宾，褚清黎来到赛场边和皮耶塔握手致意。“恭喜你！等了三届奥运，终于等到了。” 

皮耶塔已经简单擦去血迹，能看清脸上的表情了。可她依然盘着严谨的头发，绷着严肃的脸，事务性地与褚清黎握手交谈。“今后要面对我，是不是很难接受呢？” 

“今后？” 

“在有更好的女孩子出现之前，我是不会让出这顶王冠的。”她小声告诉褚清黎，“我可没有古那么多稀碎的人类情感，她的决定是正确的。” 

伴随着皮耶塔灿如阳光的一笑，首位历史上男女混单的冠军，落入女单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