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森凛

编辑：落鱼

每一个真正做事的人，想必都或多或少曾感受过这样的心情，用功利、野心、机会主义甚至事业心或使命感来形容都不够准确。阿雅曾经说过一句话，明里觉得差可仿佛。

阿雅说：“灵长类动物的天性里就有要把事情‘完成’或‘整理好’的冲动，即使是用作试验的大猩猩，也会出现这种冲动压过进食需求的情形。而你，明里，你恰好是这种冲动特别强烈的那一类人，所以你会有永不止息地把事情做成做好的渴望，看不得半途而废、无疾而终，这无关名利，甚至无关成就感和认同感，只要是越来越高难度和强复杂性的系统，就会让你兴奋起来。”

确实，这一刻，明里兴奋得指尖都有点颤抖。她把指尖藏进衣褶，闲闲地说：“可能是我的经验使然，或者也有从业者的偏见，在一个公司、集团或者说机构中，我最看重两个部门——不管它们挂着怎样的title，一个是HR，一个是PR，因为它们一个是对内说话，一个是对外说话。而古人说的没错，‘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说话’永远比人们想象和以为的更重要。”

“明里姐，这就是我欣赏你的地方，在你的领域里，你有从实战中来的属于你自己的理论体系，或者说世界观和方法论。”小颜摘下眼镜，扔到一边，嘀咕，“其实是平光的，非要我拗这个造型。”又扎起头发，赤脚盘腿在沙发上，撑着下颌，进入一种又放松又清醒的状态：“明里姐，你是知道的吧，我本科是自动控制专业，研究生选了天体物理，博士转到古生物。”“不，我不知道。”明里愕然，她知道小颜读的是少年班，很年轻就拿到了博士学位——这是朱董一直津津乐道的，却没想到她的专业选择这么跳脱，且与朱家的生意毫不相干。

这种时候她肯定要放大自己的惊愕：“小颜我知道你是学霸，但这么夸张吗？”“不，我才不算学霸，我志不在学。”小颜摆摆手，“我一直觉得所谓学霸，首先必须有真正热爱并专注于某个领域的思维和心理构造，然后才谈得上天分和自制力，就像斐然阿姨家的南南。我和南南不同，我从小就知道我将来注定接手我爹的生意，所以我选择什么专业都无所谓，而我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热爱、非它不可的学业。我之所以选择这些专业，是因为我想要科学合理地构建我自己的认知和行为方式，从而为我日后必须要做的事情打下基础和框架。”

“我想我明白。”明里说——她终于有机会贩卖阿雅的理论了，“我们是灵长类动物，我们的天性中就有把事情完成做好的冲动。要知道，实验表明，即使在有些大猩猩身上，这种冲动也会强于其他更基本的生理需求。”

“没错！就是这样！”小颜击掌，“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明里姐！我将来选人和做事的方式，可能会和我爹有所不同。我爹凭直觉，有时正确，有时失误，幸运的是他正确的时候居多。而且他赶上了那样一个时代，又在创业阶段，很多事情确实无法条分缕析，更没有道理可讲，凭直觉先做起来大概是唯一正确的路径，他们只能边做边看，遇招拆招。但将来的日子不一样了，明里姐，想必你也看到了，世事时局正在变化，即使我只想做一个‘守成之主’，也必须要非常清醒、非常明晰，同时非常审慎。就是说必须要有比较扎实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世界观让你能看清局面，预测趋势，方法论让你知道怎么动手、以及怎么收手。这些并不分行业领域，最基础的道理都是相通的，同时不能靠直觉生成，必须通过学习、实践和思考获得，当然也还有天赋和悟性加成。这就是我最欣赏你的地方，明里姐，你不仅是做事的人，你还在不断地学习、吸收、分析、思考和累积，在你的领域、你的专业，你有你自己的世界观和方法论。相信我，这非常难得，我看过太多人，但真正拥有这样素质的寥寥无几。”

对明里而言，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她从未料到，在她职业生涯中得到的最高且真正说到她心坎里去的赞誉，来自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孩子——她还不小心睡了人家亲生的宝贝哥哥。

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尽管明里早已不是打工人，但“士为知己者死”的情结大约刻在每一个中国人的灵魂里，或者说对正反馈的需求是一切灵长类动物根深蒂固的天性。那一刻，为了小颜的这番话，她觉得自己可以为这孩子做任何事。“这就必须有酒了。”明里嘀咕，招手也要了一瓶啤酒，再次和小颜以啤酒干杯——这次稍微升级一点，是瓶装啤酒了，但仍然是最普通的那种，还是600ml的大瓶。“这也是我喜欢和看好明里姐的地方！”小颜把酒瓶碰得砰砰响，眼睛笑得弯弯，“明里姐遇到什么人就喝什么酒。”

这时明里又觉得小颜和朱少有着一模一样的笑容了，让人无法拒绝的闪亮又明媚的笑容。“小颜你就是说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呗。”明里轻啐。“那不是废话嘛！”小颜笑翻，“只有脑子不正常的人，才会对人说鬼话，对鬼说人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