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菠萝头

编辑：樱庭若雪、青

周五去工厂的行程，一诺安排七座别克商务车，大家上午八点在一个大巴车站碰头。

当天，张昕提了一个电脑包和一个小旅行箱到车站，发现除了商务车，还有常皓的黑色保时捷。

汤睿铭正在车外和一诺说话，看到张昕招了招手，商务车的后备箱开着，他想过来接她的行李箱。

常皓先走过来：“商务车不舒服，坐我的车。”他穿清爽的浅蓝色POLO衫，没戴眼镜。

“小雨也一起坐你的车？”张昕问。

“她坐他们的车。”

张昕无语，走向七座商务车，自己把行李放进后备箱。一会儿小雨到了，四个人一起上车，汤睿铭坐驾驶座上。

常皓开黑色保时捷到商务车旁，摇下车窗，露出一张戴着墨镜的脸：“你们厂在哪里？我们那里碰头。”

一诺说：“在桥城璞西生态纺织园。”

车玻璃摇上去，保时捷一会儿跑没影了。

张昕为他尴尬，解释了一句：“他孩子小，可能临时要走，也不好意思让你们专程送他。”

汤睿铭没做声，从遮阳板上拿出墨镜，启动了车。

这个时点从车站出发上高架，车有点堵，尾气重，汤睿铭上了高架就关闭了两边车窗。

从张昕的位置能看到他的一侧肩膀，白色的T恤袖口露出健壮的大臂。

一路上汤睿铭没说话，专心开车。大概是车厢里过分安静，一诺主动问张昕和小雨有没有吃早餐。小雨这姑娘也楞，说昨晚睡过头了，说没来得及吃。他们下了高架后，在第一个收费站停，让小雨在收费站里吃了豆浆和杂粮饼再出发。

过了收费站提升车速，开了一个小时，就到跨海大桥。

张昕喜欢开阔的视野，从窗户看出去，灰蓝色的海面上驶过的货轮像红色、灰色和黑色玩具船。汤睿铭把天窗打开，望出去，能看见天空中有云还有零星的海鸥略过。

她想拍摄一段大桥视频，刚拿出手机，看到微信有人艾特她——张家的群。她把这个群设置为“消息免打扰”，但一直没有退。

张爸：@张昕 今天回来吃饭吗？

张昕回：出差中。

张妈回：@张城爸爸 你对她那么好有什么用？

张昕直接不回。

大约见她不回，张妈发来一段语音。

张昕戴上了耳机，听到语音里说：“看吧！她不响，就是在吹牛！要么在单位，要么在家里。张昕，我们还不晓得你啊？你讲话！不讲话我们现在就过来找你！我做得出的！”

张昕戳了一个共享定位在群里，正在东海上，回：来啊！

群里再没了声音。

这时一诺说：“下了大桥，再开一个小时到园区。”

桥城璞西生态纺织园，张昕来之前就查过信息。

它是当地工业园集群中的一个，离港口近，早期政府投了大笔资金人力对老园区做了转型升级主营做外贸，人民币升值后，出口竞争力不如以前，又转型做精加工内贸，现在园内不少工厂都有了自有品牌。

开了一个小时就到园区，保安大叔认出了他们的车，问汤睿铭怎么来了，他说带客人来工厂看看。

“听老王说你升总经理了，忙得过来吗？”大叔笑着说。

汤睿铭笑：“做的还是那些。”

张昕低头发信息给常皓：到了吗？

常皓回：在他们厂门口。

张昕说常皓到了，汤睿铭回：“我们先不去厂里，去园区招商办公室。问常总要不要来？要来就让他往厂东面开五分钟。”

张昕又问，常皓回：我要打个电话，不用等我。

园区招商办是一栋四层楼，楼外墙贴红色横幅——开展国际科技交流合作，广聚海内外创新资源。

汤睿铭把车开进停车场，带大家上二楼主任办公室。门开着，走进去里面的人都认识汤睿铭，叫他小汤。

汤睿铭介绍张昕和小雨是商场方代表。

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男性，姓李，给汤睿铭递了一支烟，看了看张昕，犹豫了一下也给她和小雨递烟，她们说不抽。

他们到一旁的会客室聊，办事员递上几杯茶。张昕看着杯子，茶叶占了杯子一半。

李主任熟练地介绍园区的历史，讲足了十分钟，有信息也有套话，说除了有振兴经济、提高税收的责任，也有对当地民生和就业的责任，在他们的坚持努力下，现在附近居民很多都在园区上班，很多厂办得好，和居民实现了共同富裕。

张昕知道文石的工厂是收购的代工厂。

说完了园区，李主任就开始说文石的工厂：“当时石总带小汤还有原来厂的老板来说要换老板时，我们还担心他们只是来倒地皮的。” 

汤睿铭一听就笑了：“李主任，之前没听您说过。”

李主任边抽烟边说：“毕竟那么大厂，你们民营老板很难做下来。”

“现在觉得怎么样？”汤睿铭问。

“知道你们还要招人，订单来不及做，我们现在就放心了啊，地方经济就靠园区盘活，多你们几家这样的，我们也能睡好了。”

张昕明白汤睿铭带她们来招商办公室，是为了侧证文石工厂的实力和成绩。

“刚您说园区工人都是之前的居民。”她问。

“是啊，园区升级后动迁了一部分人到周边，要解决他们的就业，园区待遇好，他们的小孩也不出去打工，就这里来上班了。亏得是小汤这批老板啊！”

离开时，李主任还拍了拍汤睿铭的肩膀，恭喜他升总经理。

文石工厂距离招商办公室不到五分钟车程。

张昕看见厂门口水泥砌的停车场上一部黑色保时捷，常皓在车里，看到他们才从车里出来。

汤睿铭把车停好，几个人一起进厂。文石的厂房外墙翻新过，楼上悬着巨大的LOGO。

有个四五十岁的男性在等他们，不高，穿黑夹克。

汤睿铭走过去和他握了握手，叫他王厂长，又介绍张昕三人是商场代表。

王厂长和他们依次握手，带他们去厂长办公室。

厂长办公室感觉有点像刚才的招商主任办公室，差别是墙上悬着部门图。王厂长介绍工厂从布料到成衣的流程，剪裁、生产、整烫，接着他们会按照这个顺序参观车间。

张昕留意每一个车间去的时候负责人都在，而且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和年轻人搭档负责，像技术和管理搭档。

王厂长介绍：“这些都是老员工，厂原来还是韩国人做老板的时候时我们就在了，文石待遇好，大家都留下了。”

“听说你们很忙，加班多吗？”张昕问。

“一般不加，除非特殊情况。”王厂长拍了拍汤睿铭的肩膀，“小汤说要留住人才，要待遇，也要有学习和生活。想学习的，我们定期请技术老师来培训，或者组织出去学习。不想学习的，下班去附近的球场打打球，镇上走走，园区篮球场也是我们厂出钱建的。”

王厂长滔滔不绝的时候，汤睿铭没做声，眼神的克制之下有着骄傲。

走完车间凑上饭点。王厂长带他们去大楼后面的食堂。

文石的食堂是是自建，王厂长说是单独请大师傅来烧，不对外承包。一百多来平米的用餐区，透明厨房，环境标准已接近城市办公楼的食堂。饭菜的水平看起来也不错。他们一人端了一个不锈钢餐盘，找了张桌子坐下。

刚坐下，就跑进来两条大黑狗。常皓差点跳起来。

两条狗绕着他们走了一圈，王厂长赶也赶不走，它们在汤睿铭旁边站定，把头搁在饭桌上。

“看见小汤来了就嚣张！狗东西！”王厂长笑骂。

汤睿铭拍了拍狗头，撸了撸，从桌上轻轻推下去，去食堂师傅那里要点了肉，再来几个水煮蛋，装在一个不锈钢盘子里放到门口。

等他们吃完离开，两条狗还摇着尾巴在后面跟了一路。常皓怕狗，王厂长就解释是厂里养的看门夫妻狗，不咬人，就腔调难看。

下午，他们又选了整烫车间进去观摩，看一件件咸菜似的衣服如何被烫得高级平整。

张昕发现女工们对汤睿铭都很热情，叫他“汤帅”，说话的时候眼里有光。

啧，厂花啊。张昕嘀咕。

下午四点是取货时间。张昕从楼上窗口看见货车开进厂里，一包一包服装被装到车上，发给销售公司和代理商。王厂长介绍说用的都是专车。

因为刚赶完一批订单，工厂今天五点下班。王厂长招呼不回家吃饭的同事去镇上吃饭，要招待销售公司总经理和商场代表。

“我不去了，家里有事。”常皓果然说。张昕知道他一开始就不想来。

那天晚餐，王厂长包了一家小海鲜餐馆，楼上楼下十几桌，可能是熟人，老板特别实在，每一桌都上了十几种贝类和鱼虾蟹，简直吃不完。

在坐多数是工人，不像张昕几个是来工作的，他们只当做团建，席间大声说话，大口吃喝，啤酒一叫就是十筐，桌子旁边叠得老高。王厂长喜欢红星二锅头，问店里要白酒杯和分酒器。

王厂长搂着汤睿铭的肩膀，借着酒劲，拿他单身开玩笑，说是不是女朋友不带出来给大家看，没女朋友的话，考虑下园区另一家厂的大老板的女儿，人家又提了一次了，女孩子刚英国留学回来，聪明又洋气，和汤睿铭在一个城市上班。

汤睿铭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张昕，和王厂长的小白酒杯碰了碰，说道：“不了，有中意的人。”被王厂长狂拍肩膀。

吃完饭，王厂长和几个车间主任意犹未尽，提出唱卡拉OK。

汤睿铭和张昕他们住的酒店叫桥城海滩大酒店，一楼有KTV。这种活动在大城市热度已过，但小镇上还是相当热门。隋小雨说很久没唱K了，想去。张昕放她去，自己回去休息。

她用磁卡开房门，走进去是一室一厅套房，算得上干净，洗漱用品实在质量一般，在旅行城市大概挂牌四星的标准，应该是这个镇上最好的了。窗口看出去一片沙滩，隔窗能听到海浪冲刷海滩的声音，还是海景套房。

手机震动，收到消息：沙滩上走走吗？

来自汤睿铭。

张昕想到他吃饭时看自己的眼神，回：不和他们唱K吗？

汤睿铭说：让他们先唱，我上了谁都别想唱了。

张昕没回，想起二百四十斤重时的他就是麦霸，可能一辈子都是麦霸。

汤睿铭又发了一条：我有些话想要当面和你说。

张昕脸烫起来，看前几天对话和他的自拍照，又想他今天的样子。今天他的气场似乎更强一些，话不多，工厂里几个年长他十几二十岁的人虽然对他开玩笑，但能看出忌惮。

她回：三十分钟后吧。

汤睿铭发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张昕打算洗个澡，换件衣服换双鞋。她拿出洗漱包准备进浴室，这时电话响了。

来电人是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