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森凛

编辑：落鱼

事实证明，哪怕是天大的事情，等睡够了之后再看，就会显得没那么大只了。如果睡够还不足以化解，那么还可以再去冲个澡。

明里喜欢用热水、高强度的花洒，水流哗哗地打在皮肤上时，她忽然想明白了整件事的关窍。斐姐哪里需要她来出谋划策、指点江山，斐姐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告诉她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整件事情里，明里只需要为斐姐提供无条件的支持和足够的情绪价值，以及，如有必要，由她来扮演那个恶声恶气、刁钻难缠的角色。

即使走到斐姐辞去董事会主席，出售所有股份，退出柯氏集团，与老柯彻底一刀两断的地步，她仍有理由维持与集团的友好关系和相关资源。但明里不同，她已经很多年没有从柯氏挣过一毛钱了，以后更是想都不必想。同时扮恶人原本也是她的长项，在她的办公桌的抽屉里有一大匝名片，印着各个公司或集团的副总裁头衔，就是方便她出去帮客户谈判甚至吵架。

尽管如此，当斐姐写给她两个数字时，明里还是惊到了，继而怒气上面：“岂有此理，这是打发谁呢？谁给您的报价？三十亿lady吗？也欺人太甚！”

斐姐把便签纸撕碎：“这是我的心理底线，明里你知道就行。只要不低于这两个数字，我就同意离婚，并让出股份，当然我也可以只离婚，股份的事后面再看，就看他们怎么想吧。”

“为什么要这样便宜他们！老柯和您说了什么？”

“没有，我继续把他拉黑着呢。其实一直拉黑下去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斐姐淡淡地说，“纯从数目字上看，我似乎是吃了点亏。”“哪里是一点亏！”明里拍案，“分明丧权辱国！”斐姐失笑：“你能怪南南乱用成语吗？我觉得就是被你带坏的。”又说，“但其实这样的金额，已经足够保证我和南南的生活质量不受任何影响，从容支付此后人生中的任何一笔账单。数目字上再多一倍或者两倍，我们的生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为此和他们纠缠下去，除了耗费自己的时间，徒增烦恼，又有什么意义呢。”

“老郇说过，当你想通了决定要离婚的时候，会希望自己下一秒就是自由人。”明里说，内心深处也许不无试探的意思。但斐姐只是笑笑：“他倒是经验之谈。”又感叹，“好在南南已经长大，不必要求她在父母之间做出选择。”

“总还是会有倾向性的，不管孩子已经多大，父母分开之后，总还是会下意识地选择一方作为自己的‘家’，而且多半都会是母亲这边。”

“你这又是哪里来的经验之谈？据我所知，你父母感情好得不得了。”

“感情再好的夫妻也会有觉得过不下去的时候。我小时候，有一次我妈问我，如果她和我爸离婚，我会跟她吗？我回答说我当然跟爸。‘妈妈你傻呀！’我说：‘我当然跟爸爸！腿长在我自己身上，就算我被判给爸爸，我还是可以走到你身边来呀！同时也把我爸的那点家底儿给咱们看牢了，他如果再找人，我还能给他搅黄了。’当然我还有话没说，那就是如果是妈妈的话，我倒是希望她能比较自由地再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斐姐大笑起来：“明里你真的从小就是个机灵鬼！”

“但是我妈呸我。她说我没得选，必须跟她！‘哪怕要把家里的房子车子存款全给你爹，你也必须跟我！’”

斐姐更加笑不可抑，又感叹：“世上绝大多数当妈的都会这么做。如果南南还小，老柯要同我抢，那我一定和他拼了老命。”

“相应的，世上每一个做女儿的，骨子里都还是希望妈妈得到真正的幸福。”明里含蓄地说。

斐姐瞅了她一眼——那是一个很明显她什么都明白的眼神，但她只是说：“南南也这样说。”

有了斐姐的态度，明里和柯氏的人打交道就有底气了。她无比郑重地穿上已经闲置多年的套装，还是最杀气腾腾又心机毕露的一身，裁剪锐利的浅灰色修身西装外套下是银灰色缎子吊带，深灰色紧身裙开衩处露出一线紫灰色蕾丝，踩上九厘米的萝卜丁深灰麂皮船鞋，撑也要撑出谈判桌上bitch和killer的样子。但事实证明她这完全是防卫过当，老柯纵有千般不是，到底算个厚道人，见到明里时完全就像那种已经知道无可挽回但仍有无限眷恋的姐夫对上小姨子的态度，只差没抓着明里的手垂泪了：“如果我知道斐然这么大气性，我说什么也不会一时糊涂啊！”又说，“是我心软了，人家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天真烂漫，我确实不应该啊。”再吩咐三十亿lady：“不管斐然开什么条件，只要我能做到，咱们都答应。”还叮嘱集团品宣总监，“和小明里好好配合，她是专家，务必要把不利的声音压到最低，集团的形象口碑万万不能受影响，每个人的名誉也都要维护好。”

明里简直哑然，合着他还真以为从前那些烂账都成功瞒过了斐姐，又合着他还真当琦琦是一片芳心暗许，再合着他还真自觉运筹帷幄罩天罩地，既顾全了大局，又呵护到妇孺。

那一刻明里觉得有老柯珠玉在前，老郇只怕是很有点胜算了。同时她还从三十亿lady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点无奈又讥诮的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