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菠萝头

编辑：樱庭若雪、青

星期六上午九点，文石的商务车停在酒店门口。

王厂长也在酒店住下，早上同张昕在餐厅遇见，一起吃了早饭，说等下带她们去转转，去熟人的农庄吃个午饭，下午去尖山观音寺烧个香，来得及就去海宁皮革城看看。

汤睿铭没出现，张昕想问又没问，怕他是故意避开。王厂长主动说：“等下就我带你们两个走，小汤和一诺去杭州了，今天一早走的，他让我带你们转转。我们这里好玩的地方多呢，等下你们再带两只老母鸡走！”

隋小雨玩太晚，剥咸蛋的时候打了两个哈欠。张昕也没睡好，便拒绝了：“谢谢您和汤总的好意，但我们实在是要回去了，得把报告赶出来……”

吃完早餐，王厂长就让司机把她们送回了家。

张昕回到家后放松下来，感受到滞后绵长的疲惫，昨夜梦里都是海浪的声音，她倒头又睡了一会儿，醒来已是下午三点，又去洗头洗澡。海边的水洗完的头发总觉得干涩。

出来后，把手机里的信息都看了一遍，短信里有银行贷款扣款信息，也有信用卡分期付款的推销。微信张家群里消停，公司群里不少信息，但没有直接艾特她的。她把信息都扫完，开始听阿池发来的语音。

“在家吗？

“别人送了我一只波龙，我不会弄啊……你会吗？我拿过来。

“一会儿见！”

张昕听完她的自说自话，觉得好笑，又不觉得烦。她们两个很久没见了。她打开手机搜索龙虾菜谱，盒马下单了胡萝卜、洋葱和一瓶现磨黑胡椒。

阿池晚上五点出头到的，提了一支白葡萄酒，一个铺着冰的泡沫箱。穿牛油果色卫衣和破洞紧身牛仔裤，松松扎了个马尾，没化妆，脸颊上有可爱的小雀斑。

阿池在厨房里把泡沫箱打开，冰上躺着一只大龙虾，大螯用皮筋扎着，冻得晕晕欲睡，时日无多的模样。

张昕打开手机视频对照着做。之前她已看过，烧水，用筷子放尿，水滚后，迅速折断大螯快速放入锅子煮熟。

“这种狠活儿只有你来干。”阿池挠了挠手背。

等龙虾变红后放入水中冷却，接着切开剔出虾肉，虾壳翻炒后炖汤，同时翻炒胡萝卜、洋葱和虾肉，最后加上米饭炖煮，合并撒上胡椒装盘。

“等下Leslie来吗？”张昕盛了两大盘，照例给阿池的老公留一份。

“帮他留一份当夜宵好了，我们先吃。”阿池抽出丢入冷冻室半小时的白葡萄酒。

把晚餐端到餐厅饭桌上，两份龙虾泡饭，两杯冰镇葡萄酒……窗外有风雨，张昕关了窗，还能听到风撞击玻璃的声音。

她想到几年前她们住在一起的时候。

很小的房间，啤酒，鸭脖子，聊工作，聊男人，如今两个人都已经三十出头。

阿池喝酒时还有可爱的不自觉的小表情，有轻盈但绝不轻浮的气质，好像谁都不能打扰她开心吃饭。松弛感是一种天赋，张昕不具备的才华。

“好鲜。”阿池丢了一块虾壳在桌上，喝了半杯葡萄酒，又给自己倒满，不讲只倒三分之一的规矩。

“最近开始上课了吗？”张昕知道阿池读F大的MBA班，她也明说了自己是为了认识人去的。

“开始了，每周都吃得好累。”阿池翻出手机，给张昕看MBA班的合影，学生年纪和她们年龄相仿。

她忍不住吐槽：“除去我这种找客户的，还有专门找对象的，你说认真读书的还剩下多少？”

“这是观念的进化。”张昕眼神扫过那张合影，有点看不清。她也给自己倒了酒，又问阿池要不要再来点龙虾。

说完了读书就说工作，到后面阿池就烦了：“放过我吧。我们聊别的？”

“你要聊什么？”

“男人？”

“Leslie？”

“天下没别的男人了吗？我上周还见到汤睿铭了呢。”

张昕一怔，没打断她。

“也是工作，文石是亚蓝的客户，他知道我在亚蓝，专程过来了一次。我第一次见到本尊，瘦了好多，看起来好高，衣品也在线。”

张昕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阿池放下勺子，两只手比划了一下：“胸还是很大。”

张昕一口泡饭喷出来，也交代：“昨天我去他们工厂了，今天上午才回来。”

阿池兴奋：“怎么样？”

张昕想了想：“没那么大？”

“我说工厂！！！”阿池狂笑。

“我说的就是工厂。”张昕也笑，马上开始谈文石工厂，这些也会写在报告中，关于他们的人员管理、政府环境、物流配送…

最后，她说了他们两个的事，以及他失败的表白。因为倾听的对象是阿池，值得信任，有一种不说话就能鼓励人的能力，她是永远站在张昕这边的人。

“我挺难想象有人能拒绝现在的他，但如果是你，也说得通。”阿池说。

张昕知道阿池在大学时应该撩过汤睿铭，但没成功，她说“如果我是你，我会选那个胖子”。阿池也知道张昕有感觉，但谁也没说破，她们是坚定的朋友。

“我拒绝，是因为汤睿铭应该有更简单的生活，不应该花时间来应付我和我的事，他不擅长，这也毫无意义。”

对于这句话，阿池就没那么赞同：“如果我像你那么用脑子，大概一场恋爱都谈不了，也不会结婚了。”

阿池的婚姻美满，在恋爱上也跌过跟头，但并非是直接从不幸跳跃到幸运，而是逐步走向幸运。她享受付出和获得。这样出身的姑娘保留慷慨的天性太过难得。

“你知道，我和每一个前男友交往时都特别喜欢他们，不过脑子的那种喜欢，哪怕是林太，我承认他现在也好看。”

张昕脑子里出现了他二十度戴手套的样子。

“我觉得任何一段关系都应该先是享受，好比这盘龙虾，好吃不好吃最要紧，营养是其次，也不用想责任的事。”阿池咬了咬下嘴唇，笑起来有一种坦荡的好色，是张昕学不来的洒脱。

“我羡慕你。”张昕说。

“我这样的人很多。”阿池把瓶底的酒倒完了，“要我说啊，现在的汤睿铭看起来就很好吃。你如果不吃，他身边一定许多人等着吃。和你打赌！”

阿池的先生还在开会，阿池把泡饭打包去公司。张昕帮她热了热，拿了焖烧壶装好。

阿池走后，张昕清理完厨房，开始写报告。

周一她会正式提交给谢晋宜，同时汇报给崔立萍，她只能做好她层面的事，其他的把握不了。

写完报告，又看了短信栏里最新的银行贷款扣款信息，她做了本月的邮件草稿，但在想是不是发出去。

她想起了那个夜晚，他的眼神……感觉难受，又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害怕房屋分割的口头协议发生变数。

最后，她还是照旧发出了邮件。

邮件刚发出，微信收到了汤睿铭的信息：收到！

张昕吓了一跳，想回，但想到他之前说的“再说两句”，还是没回。

那个夜晚她做梦了，站起来走到了窗边,窗外沙滩上有一艘渔船。有个人站在渔船边，一直在看表。

醒过来，房间里一片安静，窗外风雨停了。

她拿起床头的温水喝了一口，口干舌燥。

晚餐的龙虾泡饭有点太鲜了。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