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森凛

编辑：落鱼

明里当然知道这个时候应该乘胜追击，刚好之前又和柯氏的Madame杨聊过这个话题，“现学现卖”她最是擅长，遂继续娓娓道来：“平心而论，人在职场，尤其是进了朱氏这样的企业，坐上某个位置，谁不想把手头的事儿做好，谁没有业务上持续精进的心气儿和劲头。”说到这里她灵机一动，索性再叠加上阿雅的理论，“人类这种生物原本就是如此构造的，我们作为灵长类的顶端，基因里就有要把情况理顺，把事情做完做好的冲动，即使是实验室里的黑猩猩，这种冲动有时也会压过进食的生理需求。”

朱少听到这里哈地笑出声：“明里姐又开课了。”明里这时明白了为何阿雅有时看她眼神里会有疲惫与无奈，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说：“总之，只要企业到了一定规模，进入稳定发展期，其实是不怕老板不作为，反而要担心老板太作为，老板和最高管理层只要克制住‘大家都听我说’和‘待我教你怎么做’的冲动，选好人，把住大局，就没有问题。”说到这里，明里再次打出感情牌，还是王炸，“小颜也曾和我说过，她只想做一个‘守成之主’，所以如果可以问小颜，她一定会和我说同样的话：大家都多虑了，我哥没问题的！”

其实明里一直很小心，不在朱少面前提起小颜，固然是怕惹他伤心，同时也着实不愿他再去想起那一天，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们又一起经历了什么。既然已经决定不再过多介入朱家的事业和他的生活，那么就还是不要强化自己在他心目中那只被牢牢抓紧的垃圾袋的地位。

但此刻两害相权取其轻，说到小颜，朱少果然立刻别过头去。明里估计就算朱董此刻清醒过来，让朱少接班，他只怕还更要哼唧别扭起来，但若是小颜真的能对他说这么一句，搞不好他心血一涌就硬着头皮上了。——只不过他身边能对他说起小颜的人都不忍心，其他人又没有资格，到头来还是得明里扮演这个费力不讨好的角色。

说到小颜，连秦老都长长地叹了口气：“小颜真的是可惜了。”又对明里说：“小颜有明里这样的朋友，真是我们的福气。”

明里心下惭愧，同时也听出了秦老话里还有“但是远程没有这个福气”的意思。莫名的，释然之余她又有点轻微的不甘，但立刻把这种情绪扫开，继续和一老一小讲道理：“说到选好人，朱董一直有眼光，班子搭得稳，组织架构调整得很好，人员结构也合理，再说上市企业自有优势，真要出祸国殃民的奸相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样往回找补气氛半开玩笑的话，对朱少当然无效，但秦老领情，收起哀容，微微一笑：“明里很有趣。”明里稍微大起胆子，也对秦老展颜微笑 ：“接下来无非是用人，且不说人心都是肉长的，看着Eugene谁能不想起朱董和小颜，单说Eugene性格温厚，心思纯正，待人坦诚，不玩花巧，这个底子就难得，所谓御下之术，究竟只是‘术’而已。”

其实那一串对朱少的考语，饶是脸皮厚如明里，也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在她看来，真要说的话，朱少的优势只不过是朱董的亲儿子，以及眼睛、下颌与笑容酷似小颜而已。但事实证明，涉及自家子侄，英明如秦老，也难免一叶障目，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明里遂放下心来，话也说得更透了：“至于把住大局，到秦老您的年纪，想必早已看穿，一个人吃多少、用多少，去到怎样的高处，要经历什么，其实早已注定，是你的就是你的，汲汲营营和随随便便，到最后所得，差不出百分之几。企业的命运也是如此，朱氏集团的大方向已定，路线目前也看不出什么调整的必要，现在只要能让董事会和各方安下心来，各司其职，不生事端，有的是时间给Eugene慢慢适应，摸索出他的法子和路子。”她本来还想加一句“从容找到合适的职业经理人并完成磨合”，又怕朱少忽然犯拧，在秦老面前就秃噜出什么“我要明里姐做CEO”之类的暴言，搞得自己不好收场，就还是把这半句咽了回去。

秦老多么人老成精，立刻顺着明里的话：“论理，这样的话不该说给他们年轻人听，以免他们堕了志气。但明里讲的没错，每次有小年轻同我说他不信命，我就只能感叹：那还是你太年轻。”虽然话里话外把明里归到了“不再年轻”的人群里，但老人家说的是事实，明里便也心平气和，还又同秦老开了个玩笑：“再说了，赵隐王再聪明伶俐、再像他爹又如何？商山四皓站在谁身后，谁就是天子。”

平心而论，这比方并不合适，甚至不太吉利，但秦老不以为忤，笑着又说了一遍：“小明里，很有点意思。”朱少反正是听不懂的，看到秦老如此开怀，一时得意忘形，手指习惯性地、不受控制地朝明里的指间寻去，明里赶紧缩手，狠狠地、迅速地瞪了他一眼，他的手停住了，嘴角却又翘了起来。

秦老的脸上就闪过一丝好笑，却又似乎有点怅然，说：“远程，我还有几句话，想要单独与明小姐说，你先出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