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森凛

编辑：落鱼

朱少再次让她刮目相看，面对她看似断然的拒绝，他情绪堪称稳定，还反问：“那你说，明里姐，我要怎样才能把你留在身边？”

他抓住了重点，也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诉求，略强势，但并不让人讨厌。明里知道她必须打起精神，不再把他当做可以随意敷衍的孩子。既然已经开了一瓶樱尾，她索性用巴黎水代替汤力水，加冰块和香水柠檬，做了份比他那杯马天尼更潦草的金汤力。虽然酒中不含一滴奎宁，但不知为何，明里仍觉得舌根泛起一点淡淡的苦味，一如她说的话。她说：“Eugene，我以为你已经知道，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把任何人或事一直留在身边，除了死亡。”

朱少甚至拒绝为明里的这句话所动，“我从未奢求一直，但我以为我们可以长久。”并保持冷静，而且执拗，“我以为我了解你，我知道你要什么，不要什么，明里姐，你要的我都可以给，你不要的我都不会强加。”

“让你学着扮演总裁，没让你学霸道总裁啊。”明里嘀咕。“那么告诉我，我要怎样才能把你留在我身旁？”朱少不依不饶，钉牢了他的诉求，果然他只是有阅读障碍，并非智商欠奉，而且IQ代偿期比较长，错过了最佳干预时间，恰恰说明他其实智商偏高，所以当那些曾经束缚他和保护他的人和事消失或改变时，他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还真的谁也说不好。

如果她年轻十岁，明里想，她不会畏惧这样的改变；如果她年轻二十岁，她会喜欢参与其中。但现在，她已经不愿意再将自己的人生，与任何“不可控”太过紧密的捆绑在一起，无论以怎样的方式，无论这“不可控”有着多么讨她喜欢的模样。

她这样想，便也这样说：“如果在我年轻的时候，更多野心、更多欲望，更旺盛的精力，更强烈的被看到、听到和认可的需求，对世界抱着更大的憧憬，仍然相信爱情，同时也还没能完全看清自己——几乎可以说对自己一无所知。如果那样的我和现在的你相遇，只要你愿意，我们绝对可以在一起。尽管我们性格不会太合，但也不会比任何一对partners或是lovers或是partners & lovers更难磨合，而且当我们年轻时，我们确实可以改变，遇到不同的人，走上不同的路，就会成为不同的自己——好吧，内核或许不会有太大的不同，人永远不会成为自己不是的那个人，但即使是相似的灵魂，也可以穿上不同的外衣，有着不一样的羁绊和呈现。可是现在，一切已经不同，我已经在现在的路上走得太远。我很抱歉，Eugene，”明里已经不记得这是今晚第几次说“我很抱歉”了，因为她真的觉得很抱歉——对朱少，也对自己，“我们不可能有那样的相遇，现在的你，年轻的我，命运没有做这样的安排。同时我还知道，你不会喜欢年轻时的我，尽管那时的我，可能会疯狂地爱上现在的你——”“明里姐，我不爱年轻时的你，或者别的人，我只爱现在的你，不多不少，就是现在。”朱少不由分说地打断她。

明里不禁哑然，看来她前面说了一通寂寞，朱少只抓住了最后一句话。阿雅说过，发展性阅读障碍多数伴随听觉加工缺陷，尽管随着年龄增长，个体神经系统的发育逐渐完备，这种缺陷有可能得到极大的改善，甚至消失。而明里曾经以为朱少已经不存在这方面的问题了，但现在看来还真未必。然而这仍不是多么糟糕的情形，面对大批量复杂信息，只抓取离自己最近的，有时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正如她对秦老所说，“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路。”而朱少这种简单、直接、不做他想的路数，明里都有点招架不住，几乎是明火执仗地逼着她承认，她前面说的那些确实是没有什么实质意义的无效信息，同时逼着她说出真话——连她自己都不愿意去听和去信的真话，“我很抱歉，Eugene。”她又说了一次，然后说，“我不爱你。”

只差一点点，她又要滑向PR的话术，圆润流畅之极的回旋修补之辞就在嘴边了，——“不能以与你对等的方式爱你”、“不能以你所应得和值得的方式爱你”、“不能以真正的爱情应有的方式爱你”，诸如此类。但她没有，她也不能，第一次——也许是人生中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我生君未生”的惆怅向她袭来，让她想起十年前的自己，二十年前的自己，并由衷地想要Yesterday Once More，尽管只是瞬间而已。

再一次，她感到舌根上萦绕着淡淡的苦涩，尽管她十分确定，这杯所谓的金汤力里没有一滴奎宁，而且她甚至都没有再喝一口。

“我能猜到，明里姐。”朱少平静地说——这就有点该死了，他居然仍能保持镇定。“我猜你没有那么爱我，我也知道应该还有别人，这或许是一段拥挤的关系，而我无能为力。因为我不能改变你，没有人能改变你，更重要的是，我也不想改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