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森凛

编辑：落鱼

笑过之后，两人之间似乎有点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失了，朱少不再咄咄逼人——那原本也不是他的长项，明里则更加平心静气——这倒是她的长项。“Eugene，你我都知道，我们不是那种性子的人，”明里说，“我们做不到仅仅只是CEO和董事长。”

“这就是你的条件和诉求吗？明里姐。”

“如果我说是，你能做到吗？”

朱少沉默了，显然在认真思考，然后他黯然地摇了摇头，神情肉眼可见地沮丧下去。明里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没关系，Eugene，你不是一个人，我也做不到。”

“可是，”朱少还在挣扎，“做不到就一定不行吗？我们不能既是partners又是lovers吗？”

“你知道的，Eugene，我们不是partners，如果我答应你，那么你就是我的老板，而我是你的员工，不管你给我什么样的头衔和职权，这一点不会改变。”明里温和地说，温和却坚定，“且不提这样不对等的权利结构必然会对两个人的关系产生负面影响，以一个企业来说，这种关系也是破坏性的。就算只论人情世故，这样做也不合适，不仅对我们两人不合适，还会影响到身边太多的人和事，这不合适，也不公平。”

“好的，好的，明里姐，我放弃。”朱少举手，却又立刻接着说：“那么，如果我不再要求你进我们集团，如果我不再非要你做CEO，我们可以在一起吗？就像以前一样。”

这时明里再一次强烈地感到朱少是多么年轻——人只有在如此年轻的时候，才会不管不顾地不放弃哪怕是最后一线希望和可能，就像他们不把一段感情走到绝路和尽头是无论如何不会放手一样——因为曾经她自己也是这样，一定要榨干那名为“爱情”的果实里的最后一滴，哪怕弄得眼睛刺痛、双手淋漓、狼狈不堪。

当然，她早就过了不惜和不怕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的年纪，别说是为了感情，为了钱都不至于。但同时，她也明白，如果年少时不曾那么执拗、热烈到夸张甚至抓马的程度，之后也就不会真正看开、想通，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再一次，圆熟流畅之极仿佛话术般的回应已经到了嘴边，她可以说漂亮话：如果这是一部小说或电影，任何读者或观众都会希望就在这里结束，这样很好，这样最好，正如秦老所说，人应该给自己留点遗憾，留点念想，留点日后回忆起来仍能感动自己，惟觉美好之物……当然她也可以说真话，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的真话：我很抱歉，Eugene，不是因为我不爱你，是因为我爱的不是你。

把任何事情拉到一个较长的时间维度来看，真话往往是最好的选择，尽管也往往是最残酷的选择。明里看着朱少，他只是曾经被忽视又被惯坏，以至于对自己失去正确的认知，仿佛无知无觉、没心没肺，但其实他知道的，很多事他都是知道的。这一刻，他同样知道两个人到了某个点，任何一段有至少一方认真起来的关系里都会有这样的时刻，向左、向右，向前、向后，迈出或者不迈出那一步，一切就会完全不同。

明里感觉到了他的紧张，而这紧张让她为之动容，她甚至隐约觉得，这可能也是她人生中的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有人真的要把心给她，尽管给出去的心，保质期总是很短，变质时又往往更狼狈，但不管怎样，一颗心就是一颗心。

所以明里叹了口气，然后微笑，说：“当然可以。”又嘀咕，“反正已经被你找到了我的住处。”还叮嘱，“但是记得提前约，你知道我痛恨没有计划性。”

这不是明里预期的回答，也不是她想要的结果，理智告诉她最好就此打住，尽管似乎在很短的时间里迅速成长，但以朱少的身份和他的性子，只要与他相关，仍有太多不可控，她说过，她已经不愿意把自己的人生，与这样的“不可控”联系在一起。但不知怎么搞的，这一次她选择无视理智的警告，一颗心就是一颗心，她自己的心也是。

当然，明里仍试着安抚自己的理智，告诉自己：以朱少的身份地位，这世上任何他想要的东西，就算不能得到，也有的是替代品，而且是比本尊更优质的替代品。而理智也难得地很给面子，顺水推舟地说“好吧，那就这样吧……”

朱少明显地松了一大口气，酒劲跟着上来，眉花眼笑地凑过来，被明里抬手拦住。“欸？此处不应该有拥吻吗？”他抗议。“没有。”明里断然拒绝。“作为奖励都不行吗？不是明里姐一直一直告诉我什么‘妥协的艺术’吗？我已经这么努力地学习和应用了！至少给我点奖励嘛！”明里忍俊不禁：“学的还真他妈的快！”“那是！”朱少得意，更加涎皮赖脸，“我对自己说，嘿！如果你留不住明里，那你还能做成什么事儿？”

如果明里还年轻，会觉得这句话有点刺耳，但到她现在的年纪，只觉得老怀大慰，但仍选择推开他：“那我再教你一件重要的事，规矩就是规矩，如果一条规矩让你不爽，你也要走正当流程，规规矩矩地修改它，而不是随意地破坏它，不管你是谁。我们刚刚定下了规矩，就得遵守，我很抱歉，Eugene，”——这是整晚明里说得最轻松的一次抱歉，带着戏谑又温柔的笑意，“你没有提前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