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森凛

编辑：落鱼

“明里，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你对MCI了解吗？”老郇在那边追问，但明里挂了电话。

Echo掰开她的手指，揉脸，带着半真半假的恼火，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不许捏我的脸，任何情况下都不许！”又竖起第二根：“第二！”他卡壳，想了想，说——气势弱了许多，“第二、不许捏我的脸，任何情况下都不许——”看明里没什么反应，他问：“怎么了？老郇说啥？”

明里被他掰开的手指还维持在那个位置，那个动作，就好像要去轻触他的脸，但是没有。她回过神来，收手，微笑：“没什么，说他过两天正好也要来西雅图。”

“哦？好啊！我很久没有见老郇了！他是个有趣的人，我不介意和他喝酒，甚至喝醉。”

明里仍然维持着那个微笑：“之前不是在机场见过吗？”

“有吗？”Echo想了想，不得要领。“所以你真的不能和人炒CP啊艾先生。”明里摇头，叹气，“你这渣男人设牢不可破。”

“所以承认吧明里，你就是喜欢渣男。”Echo的话带上了调笑的味道，一如他环过来的手臂。“别傻了！哪有女生会喜欢渣男。”明里没好气地白他，“都不过是喜欢上的恰好足够渣而已。”话虽然这么说，她还是攀着他的手臂，踮起脚，环住他的脖子。Echo眼睛一亮，低低吹了声口哨，在她耳边说：“那就让你领教一下我能有多么渣吧。”“战五渣吗？”明里嘲笑。“嘿！我以为你这么聪明的女人，早就知道了不可以对男人说这种话呢！”Echo笑，更加放肆，仗着周围的人多半听不懂中文，扬起声调，“我的战力你还不清楚吗？你这是在玩火啊明里！”

谁知身旁的两个非裔兄弟居然能听懂，闻言咧嘴怪笑，其中一个还吹起口哨，明里拖着Echo落荒而逃。

从大堂回房间的这段时间，明里一次又一次摁掉老郇的电话，最后索性把他临时屏蔽掉。有那么一刻，她想要彻底关机，把整个世界和所有事情都关在外面，哪怕只有一夜，哪怕只有几个小时，假装一切如常，仿佛她的世界里可以只有她和Echo两个人……但究竟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告诉她不要这样，艾玛那边随时可能有情况，她和鲍勃及小澜姐已经约好，有任何事情先找明里，尽量不要直接与Echo联系。

那一夜余下的时间，没有人来打扰他们，Echo当然无论如何不是战五渣，但到后来也差不多被轰至渣了。明里再次感叹两性在性爱上的差异，如此滚烫到几乎将人烧成灰烬的夜晚，女性仍有余裕——只要她愿意。甚至即使她不愿意，在她的内心深处，仍有一处保持着某种冰凉的抽离，不管她怎么屏蔽和无视，那份冰凉始终在她的脊椎和后脑潜行，让她疲惫之极的身躯就是无法彻底沉入睡眠的深渊。

天快亮的时候，斐姐的电话来了。

生平第一次，明里想要摁掉斐姐的电话，其实她的手指都已搁放在挂机键上了。斐姐的习惯是电话响五六声，对方不接就挂掉，但这次她一直没挂。

明里把铃声音量调低，低到静音，可屏幕始终在固执地闪烁，终于她还是屈服，进了浴室，也不管昨晚和Echo把里面搞得怎样一片狼藉，躲进淋浴间的角落，接通了斐姐的电话。

明里知道自己永远可以相信斐姐，到这时，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沉静温和：“明里，我明白你需要时间。郇只是让我向你确认一件事，你知道MCI是什么吗？”

明里听到自己的声音，竟然也颇为平静：“我知道，Freddie Li——我是说D Chuang的李生，他就确诊了。他们集团是我的客户。”

斐姐显然捕捉到了明里微妙的情绪，意识到她其实并不想挂掉电话，便闲闲地同她说别人：“是吗？我都还不知道。上个月还看到李生的专访，精神很不错的样子。”“所以集团并不打算对外公布李生的病情。”明里也顺着她的话聊，“他的症状还轻，干预又及时，而且当然，他会得到最好的治疗。曾有人在确诊了MCI之后，还像正常人那样工作生活了二十多年。即使什么都不做，听之任之，从MCI发展成阿尔兹海默症平均也还有三五年的时间。甚至我还听说，有极少数的幸运儿，虽然β淀粉样蛋白在他们脑内堆积，但他们最终也没有患病，神志健全地得享天年，寿终正寝。”说到这里，明里笑起来，“当然，也有一些幸运儿，在MCI发展成阿尔兹海默症之前，就已经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息劳归主。”

斐姐沉默片刻，终于还是说：“明里，给我一个时间，我什么时候可以过去？”“当然是就斐姐您的——”明里习惯性地脱口而出。“你知道我随时。”斐姐难得地抢了她的话，“但是我知道，你或许需要一点时间，从必须要面对的事态之前抢出一点‘什么都还没有发生’的平静时间，我懂，明里，我懂的，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需要，我就来。”

明里不记得自己曾有多少次，对多少人说过这样的话了，“我懂的”、“我就来”……有时真心，有时假意，有时属于不得不表态，有时只是顺口一说而已，但她仍时时感叹这两个简单的词组在某些时候会有多么大的力量。而这一刻，当斐姐对她说出时——她知道斐姐必定是真心实意，她才切身地明白为何在很多时候，就这么简单的几个字，便能让人的眼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