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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星

作者:洛宸

编辑:Azule

第一章 世界的大门敞开了
2022-09-03

13岁的欣欣是最后一个上场的。在她之前出场的汉娜摔了一跤,所以她很有把握拿下这块金牌。

进入青年组,这是她第一次踏入国际赛场。她信心满满,毕竟,她可是“零失误神奇美少女”、“被上帝眷顾的女孩”、“被神亲吻过双脚的少女”。

当然,没人在意这一堆的头衔之下,是多少次背后训练的跌倒、爬起、再跌倒……合乐不准摔倒、跳跃不够摔倒、旋转快慢不对还是会摔倒……每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永远是那个浑身上下都闪着点点星光的未来之星。她俏皮又稳健,严谨又放松,在儿童组连略微可以匹敌的对手都没遇到过,便以全clean的可怕战绩轻松杀入青年组。所有人都说:这是个天才。但也几乎所有人都会抿着笑,咽下后半句:“半路出家,伤仲永。”

只有欣欣自己知道,只要站在赛场上,她一定要clean。她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了抠一个准确的细节在冰上死去活来了多少次。她甚至没有别的选择,只有赢,干净利落的赢,一场接一场,赢下去,不留给任何人任何口实的赢下去,才能以最短的时速从零基础冲入国际赛场。


青年组的赛场看起来并不豪华宏大,别说观众,记者也是寥寥。除了亲友团,只有那些坚定的体育迷和上支下派的体育记者们百无聊赖的捉堆聊天。欣欣恍惚想起去年自己跑去看褚清黎的比赛时的体育馆。不大不小的场馆里,塞满了人,门口兀自流连着许多舍不得离去的粉丝,裹着羽绒服呼着冷雾抱着巨大的玩偶求一张入场券。

她走了员工通道。自有人递给她一张牌子,悄悄带她进来,站在挡板后静静地看——说静静地实在太勉强人了,排山倒海般的呼喊就在她的头顶响起,那一刻略有点儿声音洁癖的她实在不知道该看场内的人还是该先排除身后的白噪音。冰场的对面也站着一个女孩,个头不小,亚麻色的头发,看不清脸。“那就是之前他提到过的汉娜吧?纽约那个。”她想。

比赛后,褚清黎没有见她,或者汉娜。但欣欣接到了他的电话,她感叹:“我们舞蹈时,观众是安静的,谢幕时才叫喊。”他回答:“你得习惯,并且,你会喜欢上在这种呼喊声中提炼自己的。”

她习惯了很久,甚至一度需要在练习中打开白噪音。现在,终于,她13岁了,站在同一块冰场上,芬兰,赫尔辛基,上一年褚清黎在这里再一次捍卫了他的王冠,现在她将第一次踏上她青年组的征程。

汉娜已经失败了,在她看来。尽管比她大两岁,汉娜从身高到表现,似乎一切都优于自己,但她毕竟15岁了,恰恰开始走入女选手最怕的却无法回避的“发育关”。

“听说汉娜在节食呢。”候场的时候,俄罗斯的娜骐达掰开一块能量棒边啃边八卦。她英文不太好,但八卦这种事是女孩子的天性,就算是小女孩子也是一样。所以其实所谓热身时间,女孩子们倒有一半时间花在了“练口语”八卦上了。

欣欣早就知道汉娜节食的事了,她的教练刘指导自然和褚清黎会交流这些事。但她听闻到的是,褚清黎对汉娜偷偷节食的事情大发雷霆,曾勒令她恢复健康饮食,甚至亲自飞去美国教训。“有胸有屁股怎么了?女生就该有女生的样子。”当时刘指导毫不避讳地转述了褚清黎的原话,并推给欣欣一盘牛排。

欣欣张口结舌,震惊之余,在心里构筑了很久,都无法搭建出一个抓着女孩子肩头喝骂这种粗俗言语的褚清黎,只能盯着眼前蹬着板凳剔牙的粗糙的刘指导,默默啃完牛排,连同这件事一起咽下去,只当没有发生过。

跟着,汉娜就倒在了青年组的赛场上。这不是她的第一次青年组之旅,但理应是最后一次了。汉娜的战绩足以令她明年升入成人组,不再和她们这些“小孩子”们为伍了。但她却没能以闪亮的战绩晋级,估计,会以难看的姿态离开青年组的同伴们吧?

“不过,”欣欣耸耸肩,想,“那又怎样呢?反正她今天一定是败给我了。”哪怕一个失误都好,汉娜走入成人组后都会面对一个“曾经不可战胜的古韵飞”。这么一想,她的嘴角便不由自主的勾起一抹清浅的笑,像极了对面看台上的褚清黎。


褚清黎还记得她第一天上冰。那是一场心照不宣的表演。以表达“推广体育运动”为目的,发起当届花滑奥运冠军和“不懂冰上艺术”的“小舞蹈家”的一场对话。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综艺节目小段落而已。发起人早早就拟好了官样十足的函件,郑重其事地递交舞蹈团。团长接到电邮时愤怒地差点砸了电脑:她的小可爱,她多年精心培养的未来之星,终于还是决定离开了。但她只能欢送,像个不情愿的父亲,送女儿出嫁似的亲手安排了一切相关事宜。

直到那一天对话录制,大家打着官样的哈哈,互相恭维着官样的吹捧。

褚清黎谈到:“我从没正式练过芭蕾,终生遗憾。”

欣欣天真地表示:“但你姿态真的很好看啊,虽然有的地方不太像芭蕾。”

团长赶紧接上:“芭蕾也只是一种艺术形式,只要表达出内心所思所想,能够传递给观众什么,不管是芭蕾也好,绘画也好,歌剧也好,花滑也好,都是一种艺术分类而已。”

褚清黎立刻大力鼓起掌来,眼神里充满了尊崇与虔诚。

欣欣也发出了“哇!”的叫声,眼神里真的充满了尊崇与虔诚。

褚清黎借势问:“怎么样?来试试滑冰吗?很好玩的。”

欣欣捂着嘴:“我不会哎!”

团长冷笑,不再接话。

褚清黎放声笑出来:“真的,花滑这门艺术其实很有意思,来玩一下怎么样?”

欣欣低下头,那一瞬间眼神从褚清黎的脸上游离开来了:“可是滑冰很容易跌断脚是不是?那我还怎么跳舞呢?”

团长歪头看她,眼神正和她撞上,但她冷笑着摇了摇头,晚了,现在想回头,晚了。

褚清黎向前探了半个身子,完全没有理会团长,直直地盯向欣欣的脸,笑得春风和煦:“那听起来,我要跟芭蕾舞抢人了哟。”

因为语气太玩笑,主持人傻呵呵就跟着笑了起来。于是整个演播厅陆续都笑出了声,气氛欢快而融洽。主持人把问题卡一撂:“那不如,我们去冰上玩一玩怎么样?”这是安排好的互动环节,冰场就在身后。

摄像机停止运转后,团长疲惫地抓揉着白发瘫在采访椅子里:“我不下去了,你们去吧。”她曾经是多么的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即便如今也能在国际舞坛呼风唤雨,但她竟留不住一个小姑娘“继续跳舞”的心。

欣欣的日常教师傅老师紧紧跟在欣欣身边,看着她在另一群自己不认识的人的帮助下换上厚厚的护具,而自己除了帮忙拿一下衣服之外竟无能为力。这个本属于舞蹈的孩子,是从此刻起,由自己眼睁睁看着,就要穿上嫁衣,嫁给花滑了吗?

这件事在褚清黎的眼里,则是另一番光景。他没换衣服,只快手快脚绑上自己的冰鞋,从场子另一面门出来,踏上冰场活动身体。看他上场时拧了下脖子,摄像师很懂地迅速把镜头追了个特写过去,果然发现他的眼神瞬间凌厉了起来。

他是狭长型的丹凤眼,略微上挑的眼型和浓密的睫毛其实都使人联想起各种如关云长、王熙凤这样的厉害人物,因为体脂太低显得眼窝凹陷,总是一副熬夜过度操心日甚的样子,所以日常为了降低自己的攻击性,他也总喜欢笑起来见牙不见眼地放任自己的脸“毁容级”变形。只是一踏上冰场,那份不怒自威的气度便自动回到身上,每一步踏出去都如狮王巡视领地。

主持人正对着镜头啧啧赞叹,突然,看见镜头里凌厉的狭长眼神倏的瞪圆了,简直整张脸都瞬间圆了起来。好像从热血青年漫一步踏入了宅男的甜蜜少女游戏。这位世界第一的王者眨了眨眼,努力忍了忍,实在没绷住,到底还是放声大笑了起来。

欣欣裹得像颗粽子,圆滚滚地就进了场,根本都找不到脸在哪里。以她的身高,几乎横向和纵向来看不差太多,说是个球体太委屈了,说是个橄榄球大约没差多少。她试图扶着挡板让自己稳住,但失败了,就在入口门前摔了个大马趴,圆鼓鼓的也根本不可能爬得起来,就那样倒在原地挣扎。背后,工作人员试图从门后伸手进去扶,又似乎碍于摄像机在拍摄,狐疑着该不该出手。

褚清黎脚下仿佛没什么启动,人已经到了欣欣身边,又仿佛并没有什么制动,人已经停下了。他抄手拎起轻飘飘的欣欣,让她扶稳挡板,开始忍着笑轻柔地给她卸除一些不必要的装甲:“滑冰会摔倒,摔倒会疼。但是把自己裹成这样,是学不会滑冰的。”

头盔换了个轻便的,欣欣的脸露了出来,“舞蹈也一样,但我可不想第一天就摔断腿。毕竟我什么都不会。”

“放心吧,没人让你乱来。”他拉起她的小手,“来,跟我慢慢地先学平衡——重心尽量往下沉——”


2个小时,没人会想到一个走过场的交流教学生生拍足2个小时。拍到1小时45分钟的时候,褚清黎的团队率先绷不住了,助理当场告诫他立刻下冰。褚清黎问了时间,淡淡地表示:“还有15分钟,最后的15分钟。”扭身不顾而去。

欣欣已经卸去了头盔和绝大部分护具,身上一团团的都是摔倒后残留的冰渣。可她现在感觉身体轻盈极了,她已经掌握了平衡的诀窍,可以在冰上尖叫着雁式滑行,声音回荡在场馆里嗡嗡作响。她从褚清黎的表情上就知道自己的姿态好不到哪去,但至少气势没输!

渐渐地,她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小小的她还不懂这是肾上腺素大量分泌后的兴奋,兴奋中她逐渐开始忘我,忘我下一切注意力全部用来集中在控制身体,耳朵里只能听见褚清黎的命令,并下意识地反应在动作上:“转!转起来!你能的,转起来!Brilliant!Genius!下腰,对,不要停下来,下腰!”她已经忘记了害怕,她听到来自世界第一人的赞誉声在她四周环绕回响,至此,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柔韧对她而言不是问题,旋转平衡一向都是她的强项。她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调动每一块肌肉来维持自己身体微妙的平衡,在冰上旋转中下腰,她能做到,必须能!“腿抬起来!再高一点!往上往上,手指勾住!”她耳朵里听得到命令,但意识里却不清醒。“勾住什么?”她的身体根本只是在跟着命令行动,意识是落后于动作的,当她感到指尖一凉,才知道自己大概果然是勾住了什么东西,大概……是冰刀?先是手指受到寒噤,跟着膝盖似乎一抖,再接下来腰腹竟也松下来,“顶住!”她对自己的肌肉群下了死命。瞬息之间一块块地收拾自己的肌肉,好像不行了,肩头已经卸力了,她只是勉强维持着动作,天旋地转,一秒万年。“拉起来!”耳朵里灌进那个人近乎疯狂的吼声,“Biellmann spin!On fire——!”

全场都沸腾了,两小时,欣欣从一个全身裹在护具里的“零基础”,拉出了一个乱七八糟的贝尔曼旋转。短短一秒,足够了。天才,这是个天才少女!

团长远远的站在冰场上方的玻璃演播室内,独自一人,鼓起了掌。

欣欣落回冰上,一秒而已,恍如隔世。褚清黎就站在她面前,可恍惚之间她好像不认识这个人了,这不是那个哄她多吃一口饭的叔叔,也不是她在电脑里看到的赛场上挺过一关又一关的大哥哥,这个人在眼前又不在眼前,这个人的嘶吼声直冲进她脑海深处又直贯而出。她缓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做出了一个不属于“新手”的动作,她不知道这个动作在花滑的世界里难不难,她只看到所有在场的人全都在为她鼓掌,就像她那天得了金奖的一刻,台下高喊着“Bravo!”

她已经竭尽全力浑身酸痛,双腿颤抖无法遏制,可是内心又有一种狂喜同时涌上来。灵魂与身体无法对应,她想跳跃欢呼,却向前扑倒,一头撞进眼前褚清黎的怀中。褚清黎其实也正沉浸在极度兴奋的状态下,双拳挥舞全力嘶吼,并没有任何防备,突然被小姑娘一头撞来,脚下一个不稳,一代名将竟然向后跌倒过去,要不是身体早就形成了条件反射,只怕后脑就要直接砸进冰面。危机下他还不忘揽住怀中的小女孩,生怕自己的冰刀割到她身上。

这一下,摔的可不轻。

好在也没什么大碍。

欣欣跪坐着爬起来,觉得撞击之下头脑渐趋清明。抬眼望去,眼前的褚清黎正大口喘着粗气,脸色苍白,额角渗出汗水,连嘴唇都泛紫了。助理穿着运动鞋就一步三滑冲进场内,恶狠狠地瞪了欣欣一眼,上来检查褚清黎的情况。褚清黎扬手制止了他,并偷偷递给他一个眼神。助理跟随他日久,立刻领会了摄像机还在拍摄,赶忙退去。褚清黎余光瞧他,心里算着他差不多退出了摄像机的拍摄范围,自己的喘息也略微平复,这才揉了揉欣欣的头发,扶着膝盖龇牙咧嘴站起来。

可欣欣是真的没有力气站了,她几乎是顺势趴了下去,整个人伏在冰面上,躺成了一张彩色的大字型纸片。她以为褚清黎还会来轻飘飘捞起她,最好顺便把她这根面条人捎离这鬼地方。谁知对方此刻自身还正经历着从自然界争夺氧气的交战,根本无暇他顾。趴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多久,总之有那么一小会儿,她的褚叔叔终于决定俯下身递了一只手给她。她也在冰的冷敷下勉强恢复了知觉,颤抖着将自己拉了起来。


这段影像,最终还是没有剪掉助理,完整地放送了全网。“天才花滑少女”击倒世界王者,瞬间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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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宸
3楼 09.05 10:37
贝尔曼旋转,是以贝尔曼命名的动作。据说她并不是第一个用这个动作的人,但却是打响贝尔曼旋转招牌的人。基本上,现在的女单比赛不拉个贝尔曼都跟不会滑似的。本身动作难点在于核心力量和平衡能力,对柔韧性要求高但也没高到离谱的程度。欣欣正属于这种类型,只要她站得住,拉贝尔曼不是问题。造型类似“倒踢紫金冠,艺体、中国舞出身的选手甚至可以拉“烛台贝尔曼”(身体和腿贴在一起)。男选手因为着重力量训练,普遍不做这么软的动作。现代来说,只有普鲁申科和羽生结弦日常会用,年纪上了25也就极少做了,对腰不好,天生腰不软的话,真的会折,年年都有因为下腰瘫痪的报道
半只
2楼 09.04 20:01
但是看到关云长和王熙凤还是震撼了
半只
1楼 09.04 20:00
再试一次!我其实非常喜欢刘指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