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emper Augustus

编辑：Stars Raining Down

辛蒂实在没有想到，自己与明石之间居然会发展出某种友情。

明石相当忠实且高效地履行“联络人”职责，三五不时飞过来和辛蒂开个小会，为此还申请了大厦顶楼停机坪的使用权。辛蒂甚至怀疑常去的那间小馆子也被他们收了，因为菜品水准有明显提升，藏酒更是上了不止一个层级。

时间久了，不可避免的，会谈中有无关的话题越来越频繁地乱入：朋友们和各自圈子里的八卦与绯闻，有时涉及一些世事时局的观点感慨，进而交换一下稍微更深的思想与灵魂层面的吉光片羽。其实世间友谊大抵如此，数落共同认识的人的是非优劣往往是最坚固的基础，由此发展出灵魂的交流也不是不可能。

有一回明石还把安德烈带来了。“听说你们实验室的主攻方向是AD，”明石解释说，“安德烈的爷爷刚刚确诊，所以……”

“啊，我很遗憾。”辛蒂恻然。

安德烈倒是很乐观：“没问题！”还意义不明地比了一个“V”，“现在是初期，小霎保证，会有治疗方案的，肯定来得及。”

又补充一句：“小霎说的肯定没错，对不对？她那么聪明。”

事实证明，“疯狂病美人”果然只是安德烈的人设，现实中他铁憨憨得让人忍俊不禁，长发虬结、胡子拉碴，背心大裤衩，根本不用担心走出去会被粉丝围追堵截，因为再狂热的粉丝也认不出这条糙汉就是台上那个精致妖娆的美人。

“还不是因为这人设太恶心，没人肯担纲，只好我上咯。”他这样告诉辛蒂。

对此辛蒂只能评价：“演技真是不错。”

“那是，我的理想是当演员。”安德烈得意洋洋——他绝对是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

“我肯定即使你当了演员，他们也会派你去演得了绝症的精灵王、忧郁的德国皇帝，基版哈姆雷特什么的。”辛蒂逗他。

“喂，不要欺负安德烈啊！”明石倒是很护犊子。

谁知安德烈完全不领情：“啥？辛蒂说的啥？她在欺负我？”

明石又开始揉眉心。

安德烈还不放过他：“根本听不懂你们的话！小霎和辛蒂是没办法，阿徹你要那么好使的脑子干嘛？”

辛蒂啼笑皆非，什么叫“没办法”？

“因为脑子是个好东西。”明石没好气地说。

辛蒂补刀：“明石君简直是以一己之力拉高了贵团乃至整个摇滚圈的智商。”

但是，安德烈显然没有感觉到被嘲弄，反而冒出石破天惊的一句：“我说阿徹，小霎你就不要再想了。要是非得聪明女人不可，辛蒂不也行？你俩干脆在一起得了。”

气氛瞬间落到冰点，明石的脸肉眼可见地僵硬和灰暗下去。

一直以来，辛蒂和明石很小心地不去触及那个敏感话题，就像无视屋子里的那头大象，但大象太大，屋子太小，总有避无可避的时候。

只是辛蒂未曾想到，连安德烈都看见了那头大象。

但是他显然不认识那是一头大象，无知无觉地继续说下去，语气还带着钢铁直男特有的讨人嫌的暧昧劲儿：“要我就选辛蒂，除了阿敏，她是我见过的身材最火的妞儿了。”

尽管不喜欢他的语气，能和阿敏的身材相提并论，辛蒂还是喜上眉梢：“谢谢！”

“可惜阿敏又不喜欢男人，好在我也不喜欢深色的姑娘。”

“安德烈！”明石喝止他，“你能不能哪怕有一次，学会管住自己的嘴！”

“OK！你是头儿！”安德烈耸肩，做了一个拉链封嘴的动作，又朝辛蒂挤了挤眼睛，往明石那边努嘴。

辛蒂失笑：“不行，我做到不到，对着普朗克和特斯拉，我实在下不去叉子。”

安德烈翻白眼，一脸“我受够了你们这些聪明人”的表情。

也许是被安德烈刺激到了，或者也不无启发，不久之后，明石爆出了一个绯闻女友——当然不是辛蒂，而是一个新近走红的小主播。

“我不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辛蒂同他直说，“我也不觉得她是一个好选择。”

“她足够聪明，知道自己要什么。”明石简单地解释。

辛蒂从未见过任何人，谈及自己的绯闻女友时，露出如此惆怅又回避的神情。

“这种瞒不过任何人的掩饰有何意义？”她忍不住说。

“能瞒过有些人就可以了。”

辛蒂斜眼看他，他慢慢泄气：“至少，小霎信了。——她和爱理相处得挺好。”

“不要小看任何人，明石君，更不要以为自己能骗过任何人——这就是为什么人类如此看重‘诚实’这种没什么进化优势的品质的原因。除去进化策略和人性博弈，我始终认为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没有人能真正被骗，除非他情愿。以及，即使情愿，伤害仍在。”

明石看着她，脸色更加苍白，眼睛更加黯淡而不可捉摸，眉心疲惫的竖纹，眼底疲惫的阴影，和嘴角疲惫的线条，似乎已经取得了在这张脸上永居的权利。

辛蒂忽然又心软，握住他的手：“但是，作为朋友，我要说，如果这让你觉得安心，那么为什么不？——你说过，那个女孩子知道自己要什么。”

“谢谢你，辛蒂。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大家都这样说。”

“那么，朋友，我有礼物给你。”

明石递给她一个信封。刚开始辛蒂有点俗气的希望是支票或支付密码，还顺带以嘲笑化解突如其来的感伤和尴尬：“这真是贵团的典型做派，非常符合八点档狗血剧对豪门的想象。”

但是，打开信封的那一刻，辛蒂立刻决定，从此做明石永远的忠贞不渝死心塌地的朋友。

“我的天！你们已经红到可以和Ray神同台了吗？”

“虽然这话有点侮辱人，但最开始我也不能相信。”

“拜托，这话哪里侮辱人了！是Ray神啊！”

他们的“Ray神”是上一个世代史诗级的巨星，世纪初摇滚“文艺复兴”最后的辉煌，还活着就已经进入了乐迷心中瓦尔哈拉的“不朽者”，也是辛蒂少女时代投入过最多感情、渴望甚至欲念的偶像。曾经一度，Ray的第一次隐退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最大的心碎，伤心了整整一个夏天。只是后来事态的发展证明所谓“隐退”，对Ray来说就是个笑话，但凡有风吹草动让他不爽，或是心有旁骛想躲懒放飞，就随随便便摔出“隐退”这张本应是王炸的牌，终于让辛蒂以及所有他的粉丝炼就了王炸于顶面不改色的钢铁神经。

必须承认，要做Ray的粉丝，是真的要有点钢铁神经的。

他是那一代放浪形骸全无偶像包袱的偶像中最后一个，层出不穷的绯闻和负面，各种挑战大众甚至粉丝底线的作死。和他相比，不要说明石这样的精英社畜，安德烈这样的憨厚直男，就连超级问题儿亚伦都可算是大好青年。

换了其他任何一颗星，如此折腾造作，早就陨落成了马里亚纳海沟里的顽铁。偏偏Ray始终屹立不倒，不管隐退多少次，每一次复出都能秒回高峰，继续肆无忌惮地收割粉丝的狂热追捧，然后再一次把粉丝们的芳心揉碎一地。

甚至辛蒂的本科论文就是关于Ray的粉丝心理，虽然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当初得出的是什么结论。

这一回是Ray的不知第几次复出，明石告诉辛蒂，策划是选一圈当下最红的乐团，挨个合作开演唱会，仿佛御驾亲征，又像国王出巡，而且很难说被选中的那些，是出于他好意的赏识提携，还是恶意的衬托吊打。尽管如此，“The Void”能入他法眼，而且还是开局，不要说明石，就连辛蒂都有受宠若惊之感。

“你要知道，就是因为Ray神在吉萨高地的那场演出，亚伦和我才起心要组个乐队。”

“我去！真的假的？那一场我也在！”

那一刻，两人仿佛一起重回少年时代，来自尼罗河的风卷着北非的热浪席卷而来，金字塔顶的星空之下，仿佛不在人间的露天场，整整五千人如痴如醉，如梦如幻。

“啊！那个太阳神的造型！”辛蒂瞬间找到了当初那个花痴少女，“那绝对不是人类能hold住的造型，太阳船出来的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要疯了！”

“还有最后他摔了唛的那一嗓子！我的天哪！那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吗？！”明石紧跟着因为那个久远的时刻眼冒星光。

“绝对是见证奇迹！隔了这么多年，想起来我还是要起鸡皮疙瘩。”

“拜托你不要再说了，再说我就真的要犯恐慌症了。”

“冷静，兄弟，冷静。”就冲着这份演唱会最前排邀请函的情意，辛蒂也愿意临时客串一下心理治疗，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嘿，告诉我，Ray神这次复出是什么造型，仍然那么帅？”

“仍然那么帅！”明石花痴得仿佛被魂穿了，“你知道，他是那种可以帅到老帅到死的人！”

但他说的是真理。辛蒂少女时代正是Ray的颜值巅峰，最顶级的拉丁系浓颜，又美又阳刚。而那双黑眼睛，Dios mío！或许有人认为是他脸上唯一的缺陷，但更多的人视为神来之笔——包括辛蒂，仿佛永远睁不开，沉沉的眼睑，浓重的睫毛，清晰的卧蚕，微微下垂的眼尾，有人说是“睡眼”，有人说是“醉眼”，迷离倘恍，勾魂摄魄。尽管后来美人老去了，可那双眼睛何止没有老，简直成了精。

“就连阿敏和安都说如果是Ray的话，她们是可以的。”明石叹息，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Ray已经和她们睡过了。”

“别说阿敏和安，你说他睡了安德烈我都信。——不！说他睡了你我都信。”

明石居然露出一丝神往之色：“我很知道自己的取向，但如果是Ray神的话，只要他吹声口哨。可惜，谁都知道Ray神尽管作妖，但真的是笔直。”

他脸上真实的遗憾，让辛蒂不忍直视又感同身受：“全世界的女生都要感谢Ray神是直的，不然世上所有的男生都会首选他！”大概是因为两人的交流从未如此心有灵犀惺惺相惜，辛蒂也控制不住地推心置腹起来：“曾经一度，睡到Ray神是我最高的人生理想。”

明石吹了声口哨：“Go！My girl，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