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绿

编辑：青

“火花”公司的总部位于滨海人工岛的中心位置，从网络流传的航拍照片看，说是奠定了整个岛屿未来的基础形象也不为过。

它的主体部分呈现一对相对连接的33层半环形楼宇，当中以笔直而宽阔的透明通道充当栈桥。两半个环形建筑交互的中心点，即AB两套建筑的中心位置，有作为专作通信信道收发中继的空心塔状结构，一般称之为中枢塔，我们硬件工程人员，则将其俗称为“信道井”——数以十万计的多模光纤从两爿扇叶般的主建筑群当中汇聚至此，然后依序编排、直连地下，熔接至人工岛下方的海底光缆，将信号送至四面八方的下级机房。

这是专为需要长期运维超大量、超大型数据设备的设计的建筑，在设计之初就考虑到了有线和无线信道的方方面面，不至于为了增加一条网线就不得不将墙壁加厚、把天花板掀开。这种事在“火花”是不会发生的，他们统筹设计了许多精妙的桥架格局，拿了不少专利。据说这是斯派克·温斯顿亲自择选的方案，他从48个建筑方案中选中了这个。我在新闻上看到这些的时候，曾经同露西吐槽说老温斯顿还是有些想法，我们过去那些条件艰苦的课题他也不曾白做，处处考量到机器的需求，可见导师的建议犹然在耳。

露西打断我：“因为俯瞰就是个‘S’吧，‘斯派克’的‘S’。那些设计里只有这个像个‘S’。”

这……喔，是呢。一个巨型的、简练的、充满钢铁力量与未来感的——斯派克·温斯顿的“S”，像个签名，就这样拔地而起，像一根不可忽视的桩子钉入人工岛的中心。

他们为这个“S”开通了一套立交桥。五个方向、三层公路同时建成通车，俯拍形状像如海星的辐射对称的五条腕。

事不宜迟，在接下老温斯顿递来的合同当晚，“大海星”模样的道路就将我引至那“S”形状的建筑。人工岛的夜晚与我们事务所所在的老工业区很不一样，它的照明辉煌灿烂，一眼看去两个半环里的每个楼层都有不少人在加班。

我仰望着它，33层的楼顶甚至有设备不间断地释放着照向浓云的投影，依稀是公司充满设计感的“S”徽章标志，换言之，就是老温斯顿响当当的大名。

真的太高调了，我低头叹了口气。

开工之前，我们已经把合同当面签好。是亚德里安坚持一定要签这合同，他甚至亲自审过条目了。“跟大公司做事才要额外小心流程，人家玩个鬼埋个雷稍微碾一下我们就渣都不剩。”他把我拉到一边，絮絮叨叨。

我说这不至于，老温斯顿虽然飞黄腾达久矣，但他真的是问我开口借过钱的老同学，彼此见过潦倒的形状，知根知底。亚德里安一定要把这件“朋友拜托来的小事”写成“只要履行完合同条款就必须支付尾款”的分期付款合同，我觉得真的不至于。

温斯顿当着我们的面打电话给财务让他们尽快支付工作启动金的时候，我委实觉得脸颊发热了。我不想让他觉得我在意这点钱。

他离开后，亚德里安又神秘兮兮地告诉我：“刚才我把那条删了喔，他们母本里本来一定有的一条：‘如因乙方个人原因无法按需求交付’，我手动给删了。”

“删不删不要紧吧，这个案子不存在什么‘我的个人原因’。实在查不到什么我们可以直接与斯派克面谈。”我说。

“面谈，嚯。他来找你是有可能的，你想见他——”亚德里安把拳头放在自己嘴边，展开，冲着自个儿的手心里吹了口气，“——做梦！相信我，大老板都是这德性，他们还觉得自己来过这一次就……屈尊纡贵，特别贴近平民。”

一个老刑警。他对暴发户有些偏见。理解理解。

老温斯顿虽然不见得重情重义，他的办事效率是不含糊的。半小时内，钱就到账了，我也立刻出发，先回家换了套像是在“火花”那种公司干了半辈子刚升到中层的老员工会穿的那种衣装。

我老婆看看我：“你这么打扮看着倒像在温斯顿的公司上班的那些人了。”

我不能告诉她案子的细节，只说：“网络侦讯，要见老板，要忙几天。”

临出门时，露西从柜子里拿出一双厚底、圆头、软皮的懒人皮鞋扔在脚垫上：“穿上这个，你就更像是在‘火花’干活的中层干部了。侦探，戏做全套。”

女人就是这么神秘，我都不晓得她何时为我备下的这种东西。也可能是老亚德里安偷摸给她打过电话通过气。

总之，我打扮得像一个“火花”的中层，脖子上挂着老温斯顿给我准备的特权工作卡，在“火花”中层多数会选择加班的一个钟点，头一次踏进那套“S”形的大厦。

畅行无阻，保安拿眼角捎我的时长都没有他看草坪上的野猫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