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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刀赴会

作者:关下

编辑:竹信

第5章
2022-09-29

  找过赵立侠之后,赵连胜总是担心自己是不是太莽撞了,虽然侄子当时懵懵懂懂地点头答应了,但就怕事后一琢磨又反悔。赵立侠倒确实往心里去了,回家就跟自己父母讲了,赵连胜的大嫂当场就急了,当妈的最怕儿子学坏,先说不许学,又说以后也不许赵立侠跟二叔来往,接着就开始数落赵连胜游手好闲惹是生非,话里话外拐着弯地数落的却是赵连胜的大哥。大哥本来也不怎么同意,但被老婆这么一说,反倒觉得应该学,学了有用,非学不可。

  赵连胜赶紧请大哥大嫂吃了顿饭,怕大嫂不来,所以专门订了个高级餐厅。吃饭的时候他翻来覆去地说练武的好,大嫂听一句顶一句,一直到听说有了运动员证将来考大学能加分的时候,才没再继续反驳下去。大哥还是怕练武影响文化课,大嫂则担心练武了之后会跟人打架,但对练武这件事,他俩算是默许了。

  谈拢了正事,赵连胜跟大哥专心喝酒,大嫂也没拦着。喝到最后俩人都有点高了,赵连胜抓着大哥捏着酒盅的手腕,眼睛通红,哆里哆嗦地说:“我这辈子,就在练武上下过功夫。如今我是混不出什么名堂来了,就想把我会的传下去,我就算死了,好歹也能留下点啥。”

  大哥猛点头,把手挣脱了,举酒盅过去又跟他碰了一杯,说:“运动员证这个事儿啊,你可得给办好了。”

  事情就算定了。暑假的时候赵立侠正式跟着赵连胜学,每天来两趟,后来嫌麻烦就索性住在了赵连胜家里。赵连胜每天上下班的时间到修理铺去守一会,其它时间都在家里教侄子练武。赵立侠今年十四,正是学武的好时候,他脑子聪明,理解东西快,一点就透。但脑子快的人爱动小聪明,不爱下苦功,所以赵立侠练的时候他就一直盯着,一练就是半天,到了晚上,叔侄俩就歇着,看影碟,聊天,啥正事也不干。

  有时候他俩也去夜市上逛逛,吃点炸羊肉串。羊肉串本应该是烤的,但烤的有股烟熏味,掌握不好火候的话还不容易熟,所以卖家多半都是用油炸。羊肉串原本是边烤边入味,现在从烤改成了炸,炸熟了再撒五香粉辣椒面,浸不到肉里头。但大铁厂这边卖的肉串提前腌过,炸出来外焦里嫩,吃着有味,每次他俩去了都得吃好几把才够。

  在摊子上,赵连胜发现附近的人聊的话题几乎全是拆迁,看来这次是真的要拆迁了,而且马上就会开始。听说涉及到拆迁的,可以选择要房还是要钱,大家都在议论要钱能拿到多少钱,要房又会拿到什么样的房。赵连胜想,拆迁之后,自己可能也能住上楼房了,家里就有卫生间,不用去澡堂就能天天在家洗澡。他也可以要钱,修理铺那边不在拆迁范围内,他可以暂时住到修理铺里,然后拿给的那笔钱去做点生意,说不定也能赚大钱。

  这天夜深了,砂锅摊上渐渐就只剩下了两大桌人。都是年轻人,肚皮敞开来就跟没有底儿似的,越吃越渴,越渴越饿,脚边的啤酒瓶子都快能把他们埋起来了。砂锅摊上也卖羊肉串,老板刚炸好一大把肉串,心想让谁等着也不合适,就分成了两小把,各自递给了那两桌。这一分可热闹了,有的嫌对面多了,有的嫌自己少了,有的说就不该分给对面的,先来后到,他们该等下一锅。老板见状不妙,一边两头赔不是,一边悄悄吩咐媳妇去请赵连胜。

  赵连胜正在歇着,赵立侠看见有热闹,也非要跟着。等着他俩赶到的时候,已经有躺在地上的了,剩下的个个都拎着啤酒瓶子。

  “干什么!”

  这声大喝并没有太大效果,他们都喝多了,对外界刺激的反应慢了。有个家伙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没在意,还在死死摁着地上躺着的人猛打。

  赵连胜飞身过去把他一脚踹开,这才炸了锅。打人的这边现在全都盯着他,摇晃着酒瓶跃跃欲试,挨打的这边觉得有了帮手,顿时添了精神,正待要上,赵连胜大骂:“都有病吧!你们伙计都让人打成这样了,还不赶紧抬走!”

  这伙人忙扔了酒瓶子,架着受伤的同伴匆忙离去。另一伙人跟前转眼就只剩下赵连胜和赵立侠俩人。赵连胜又是一脚,踹在为首那人胸口上,然后使劲拽着赵立侠转身就跑。

  半醉的人不怕疼,不要命,不计后果,而且还听不懂人话,谁也惹不起。还好他们跑得慢,没穿几条巷子,叔侄俩就把他们甩掉了。

  “二叔,我常听人说,你号称从来没败过。那刚才算啥?”

  “算啥?”

  “算不算败了一回?”

  “瞎说,他们那么多人,还喝了酒,我嘡嘡踹翻两个,怎么能算是败了。”

  “怎么说也该再多放倒几个呀。”

  “咱是拉架来的,总不能把人家都打趴下。”

  走了一会,赵连胜说:“以后你记着,喝了酒的,一定要劝,千万要劝住,千万别动手。一来你很有可能不是个儿,二来他喝多了,脑子迷糊,就这么稀里糊涂结了仇,清醒过来却又说不出是为了啥,多亏呀。”

  过会又说:“能不结仇就别结仇,跟人相处不能老顾着自己痛快,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又说:“结了仇,也甭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赵立侠就听他这么教育了一路,感觉二叔今天比自己的妈还絮叨。

  没过几天,又有两拨人在附近打起来了,赵连胜两头都有熟脸儿,好说歹说才把他们说和了。从这之后,一到晚上他就去街上遛弯,逛逛夜市,吃吃大排档,一直遛到街上没人了才回家。夜市遛得多了,被他发现了一个新乐趣。十字路口有个大垃圾箱,夜深了之后就会有一个抱着琵琶的老叫花子从别处来,背靠着垃圾箱坐下,来吃夜市收摊的时候卖剩下的那些吃的。老叫花子倒也不急着吃,只是坐在一堆残羹冷炙中间胡弹乱唱。虽然一个字也听不懂,但赵连胜还是觉得舒坦,到后来他能早回家也不回,非得等到老叫花子来了不可。

  赵连胜还发现了好多生面孔,这些人分着好几拨,都是些半大小子,走路都走路中间,说起话来粗声大气,一看就不是善茬。都是晚上来,他们不惹事,赵连胜也不好主动发难。

  回到家里躺在床上,赵连胜看着木头房梁死活睡不着觉,看赵立侠也醒着,叔侄俩就聊了起来。不一会聊到了之前说过的那场群架。起因是对方有人坑赵立侠他们,卖给他们假会考答案,他们去找对方理论,没说几句,对方说,别废话了,咱们定点儿吧。定就定。紧接着两方就开始分头打听对方都认识些谁,然后看自己认识的人里有没有能住管对方认识的人的,你叫来的横,我叫来的就得更横。

  “怪不得。”赵连胜笑道,“你们这架肯定打不起来。”

  确实是没打起来,很快就有一个跟两边都算还熟的人出面说和,拉着两边领头的私下谈了谈,他们回去之后又各自放了点狠话,这事就算完了。

  “以后你少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瞎胡闹。”

  “这可不是胡闹,放着不管多丢面子。”

  “小小年纪有什么面子,这些面子,等你升了高中就啥也不是了。”

  “那就到时候再说啊,江湖再见。”

  “江什么湖,你们是装混混装得入戏了。真正的江湖在哪都不知道呢。”

  赵连胜讲了一些自己年轻时候的事。他十来岁练武,二十岁进了大铁厂,全厂没人是他的对手,年轻人们都跟着他屁股后面,谁有点什么事情都得来找他,他能给你主持公道,解决问题。有一年厂里的仓库被盗,是他一路追出几十里才找到了窃贼;生活区里闹入室抢劫那时候,是他巡了几个晚上的街总算把那伙人全都收拾了;又有一年,厂里有个小伙跟棉纺厂的女工谈恋爱,被棉纺厂十几个人追着打,也是他上门去报的仇。他就是大铁厂的“天儿”。那时候全市有不少练家子,每个厂子里都有好几个,没点真功夫当不了“天儿”。铁厂是全市最大的一片厂区,所以大家才叫它大铁厂,大铁厂的“天儿”,到了厂子外面说话也同样硬气。

  赵立侠不以为然,他问:“二叔,你们那时候有枪么?”

  “你们有?”

  “我们没有,但我们遇上过。有一回对方是个警察的什么大官的儿子,跟我们学校一个小子不对付,他偷偷拿了他爸的手枪出来。我们有人听说了,就张罗人去帮忙,一个叫一个,最后去了得有百十号人,护着跟他不对付的那小子,他看情形不对,连面儿都没敢露。那天我也去了,虽然我们人多,他子弹少,不一定打着谁,但还是紧张得不行。”

  “他也就是吓唬人,哪能真开枪。”

  “后来还真开了。我们又不能时时刻刻护着那小子,他趁我们没在打的。还好那小子命大,救回来了。刺激吧?还有一次,放学的时候,不知道因为什么事,一个人守着三楼下来的楼梯,从三楼下来的人见一个他捅一个,满地都是血,最后还是几个男生用墩布把他捅下了楼梯才制服他的。你们那时候有没有这么刺激的?”

  有倒是有,而且也是在楼梯上出的事。当时有个小伙经常在公共汽车上抓扒手,全市著名,有人事后找他寻仇,也都被他打发了。胖子火锅城的老板是全市扒手们的头头,放出话来警告他别再多管闲事,他没理睬,继续见一个抓一个。后来他去看电影,散场的时候两个扒手故意在他面前露了相,把他引到没人的地方,在楼梯拐角处埋伏着,一刀砍到他喉咙上,声音都没发出来就死了。出事之后,市里从警察到混混全都上街去查凶手,赵连胜也跟着当警察的朋友去了,还跟凶手之一交了手。最后连凶手带同伙一共抓住了几十个,可一晃好多年过去了,胖子火锅城却还开得好好的。

  “红旗厂家属院门口的那个胖子火锅城你去过没?”

  “去过几次。怎么了?那出过啥事?”

  “啥事也没出过,就是想起来了问问。好吃么?”

  “挺好吃的,而且还不贵。你要是去,可得记着带我。”

  赵连胜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他从刚才就在回忆那小伙叫什么名字,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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