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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星

作者:洛宸

编辑:Azule

第二十六章 罗密欧与朱丽叶
2022-10-15


30岁的真希几年前已经嫁做人妇。每日忙忙碌碌照顾丈夫的饮食起居。他们还没有孩子,所以她还有时间放空。电视整天都开着,从晨间剧到午间新闻。她已经这样清清静静地过了好多年,没想过自己平凡的人生里还会有什么超限的事情发生。去年,她还很难接受铺天盖地的粉红泡泡宣传,出门买菜也想躲起来走,不想看见那张大幅的海报上相互依偎的两张甜蜜的脸,不想接过超市收银员快乐地递给她那份小小的纪念品,祝“我们日本武运长久”。 

不知哪一天起,她忽然就淡定了,很随便地开着电视,任里面新闻铺天盖地,主持人的幻想与猜测几乎溢出屏幕,而她手上只管忙着做饭。 

敲门声响起。真希答应着小跑去开门。一身西装的社员友好、安静、尊敬地候在门口,见她开门,忙鞠一躬,问候:“许久不见,您还好吗?” 

真希本不想请对方进屋的,碍于对方亮出的照片,她不得不屈从于对方的要求,与之“宾主落座”,“相谈甚欢”。 

来人打量着这方小小的客厅兼餐厅,发出啧啧的感叹:“太太真是悠闲啊!那个人可是满世界在跑呢。” 

真希拧开自来水龙头,接了杯白水给他,脸色自然是没什么好的。 

“太太如果当时没有和他解除婚约,现在应该不用挤在这个房子里吧?有……50叠?”来人略嫌鄙夷的目测着,仿佛小于100叠的空间他都无法估量似的。 

“照片还我。”真希太太伸手。 

来人大方摔出照片。“这有什么,电脑里备份有的是。” 

真希急了,她曾经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女孩,做过令自己后悔终生的错事。但她长大后总想弥补,却每每再陷泥淖。她斗不过这些人,她甚至搞不懂这些人的来龙去脉。她就想安安静静过自己的平凡日子,不行吗? 

“你们什么时候才能不来烦我了?”她吼。 

来人很淡定,客客气气的一脸无奈:“这个……恐怕很难啊!太太。说真的,能和那个人牵扯这么深的,这个世上没有其他人了。” 

“没有!我们没有牵扯了!”真希吼回去。早就断的干干净净了,她以为。那年最后一次接到他助理电话,她甚至以为出现了幻听,怎么可能还会接到这个人的邀请呢?明明互相伤害至深。 

“太太。”来人不为所动,“医院的记录是抹不掉的。您这一生都会和他绑在一起。这样不好吗?当年这也算是您极力吹嘘自己的资本呀!” 

“我早就不想吹嘘什么了,”她感觉好累,“甚至,后来杂志又找来的时候我特意澄清过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登出来又变成那样了。” 

“您该知道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太太您心里,还是有不甘心吧?不然那个人连见也不要见了。”来人敲着桌上的信封,胸有成竹。 

真希颤抖着,烤炉里的晚餐“叮”的到了火候,她也没有去管它。“是你们当时找到的我。” 

“我记得。”来人叹了口气,“当时我也在。啊,那时我还年轻呢,太太说不定记不得我了。” 

“我记得……当时是在一家茶店。”她颤抖着,又不得不挖出那个不堪回首的画面,“下午,刚刚放暑假,我去爷爷家回来的路上……我记得,记得很清楚。你就坐在,嗯,差不多茶店进门的左边。有窗,不大,背后有一些植物。是另一个人领我过去的,他坐你旁边,我对面。你就在我斜对面,一直没说话。但最后是你从公文包里掏出的那笔现金。” 

“太太当时没有拒绝呀。” 

“我18岁,我也没见过那么多钱。” 

“但是你没有拒绝呀!” 

“我……我也有点喜欢他的……” 

“反正你没有拒绝呀。” 

“我……真的以为可能会嫁给他……” 

“太太,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真希愣了好久,望着窗外出神,半晌才长出一口气,说:“对。那天你也在——你为什么会在?明明是他母亲来找我谈的。” 

“这件事我们长谷川家必然是要掌握在手里的。你以为那家‘秘密’的医院是谁推荐的?” 

她空了好久,没有话说。长谷川家族旗下自己就有不少综合医院,对当时的小孩子来说,是天那么大的存在吧?居然肯为他们提供这样的帮助,对那家人来说,也是值得感激涕零的事了吧? 

“他那时候虽然只是个世青赛冠军,毛头小子,但气势已经起来了,当时压得我们名人家的野原很难受啊!” 

“可他拿了日本冬奥首金啊!” 

“野原真的不可以吗?好吧,就算野原不行了,我侄子等不起下一届的奥运吗?凭什么由着他挡路?” 

“所以你们当时就是为了毁掉他的奥运吗?”真希隔着操作台,手已经放在了刀上。 

但来人一点都不慌张,依然慢条斯理的,甚至有点腻烦这样心无城府的暴躁主妇:“太太你急什么呢?就算我不这么说,他也应该跟你这么说的吧?你们不是再续前缘了吗?” 

“这照片……能表示什么?同学联谊不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总会有人和自己‘多年不见的普通同学’聊失去的孩子对吗?当然也会有‘特别敏感’的同学陪着一起落泪是不是?你丈夫怎么会多心呢?对方可是公主向他抛出玫瑰花的人呐!难得再见一次老同学还能有什么事呢你说?你看我都替你想到了,那你能不能也替我想想办法?明年又到奥运了你看……”他沐浴着午后的阳光,看起来有些许的烦恼,又带着轻松自得,说着一件仿佛下午茶上女生们凑一起习惯探讨的话题:“你看,下周又到了公司联谊会,我可穿什么呢?红色和黄色那件都穿过了,最近手头紧又不想买新衣服,你们倒是帮我想想办法啊!” 

真希的头发散落开,半长的披肩发经油烟的炙烤后越发显得脆弱油腻。她不是个标准意义上很好看的女生,但她很日本,个子不高有点壮实,脸盘圆圆的眼睛也是。少女时露出虎牙显得挺可爱,年岁渐长又不可能日日像明星那样保养,很快便失了颜色,灰头土脸的如同她的邻里一样平凡。她手肘撑着操作台,捋着头发,发出嘶哑无力的辩驳声:“他自己真的不知道……” 

来人点头,不出意外。但这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对,他妈妈当然会告诉他一切都是你的敲诈——当然这本来也是你的敲诈。先是诱骗他的情感,继而敲诈金钱。哪来的什么孩子呢?多亏了我们长谷川家吧?一直帮他妈妈在后面悄悄地抹平这件丑事。不然他们家哪里出的了那么大一笔封口费呢?他年纪小不懂事,该挨的揍一顿不会少,而且当然会被看管一段时间防止再出意外。但,孩子?那都是你和八卦小报造的谣嘛!你说太太你那时一个20岁不到的女孩子怎么就能那么心黑呢?” 

她把头埋在台面上哭:“那时我们订婚了……” 

“如果他妈妈不用这个办法稳住你,你会愿意打掉孩子免除后患?” 

“他也说过的……因为和家人约定好,打两个奥运周期就退役,25岁,最多26岁,就可以自由的结婚……”她终于痛哭出来。多年的怨愤,淤积太久的心情,她早就不在意那个人的美貌光荣成就辉煌,她只在意他曾公开在节目里,在好友的节目里许下的诺言:“我当然会结婚,大概25、6岁吧?” 

“唉!年轻真好啊!但太太你告诉我,明年是他的第几个奥运?”来人的讽刺已经毫不掩饰,他的眼神已经变得可怜起来。这个女人竟然被爱情欺骗了!因为一场情感诈骗,竟然自己被欺骗了! 

真希随手抹着鼻涕眼泪,头发一缕缕粘在脸上,像这个街区里随便哪一户主妇没有化过妆的样子,苍白的脸上已经找不到任何可以称之为特点的东西了。“我不知道能怎么帮你们,我再也帮不了你们了。我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该说什么好呢?”对方愁起来,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些年来的工作成果后才诚恳地开口,“还要怪我们自己不好。在太太您之后都没有什么太好的选择对付他了呢。他变得非同寻常的小心翼翼,公司账目清楚,没什么可下手的地方。就算我们派人潜伏进去也很快被找理由辞退出来。不但是我自己,就连山下小姐现在也很发愁,如果太太消失了的话,我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呢哈哈哈!”他愈发无所顾忌起来。 

“你们不能用这一件事绑我一辈子吧?” 

“哦太太你错了,我们绑的不是你,是他啊!” 

后来警方报告说,这户居民家中火灾原因初步调查结果显示为家用电器使用不当导致,具体事故原因仍需核查。唯一的疑惑点在于,这样普通的老百姓家里,竟然大白天的烧死了一个主妇和一个长谷川财阀家族旁支的花花公子。邻里间的议论声中,主人很快搬走了。房子很快平掉,起了新楼,住进了新住户。这件事就像风一样吹散在天空中,再也聚不成形状了。 

欣欣预计参加的第三站比赛,因伤缺席。 

已经没有媒体再关注这个“前”世界冠军了,新的小花已经开启了人生。黄源打电话过来,问她:“哪儿呢?奥运回国不?我已经接到邀请去解说奥运了,你来不?” 

欣欣就坐在离他几公里外的冰场更衣室里,单脚踩在凳子上笑成一团,大声回应:“好啊好啊!我到时候一定好好欣赏你的解说。你要是敢说错哪个技术动作,回头我可要你请我吃……嗯,五星级酒店的菜!不,米其林三星的!” 

褚清黎就站在她身后,训练服扔回装备包里,套上T恤,笑呵呵凑过来用英语小声装起遥远的背景音:“喂!说你呢,滑快点!”欣欣并不回头,一肘怼在他心口,憋得他快背过气去。等欣欣放下电话,他才勉强说:“可以!最近上肢力量确实见长……” 

欣欣还没回嘴,他自己的电话也响了。接起来听了一阵,他越来越严肃,回过头来对欣欣说:“我回去一趟,接下来几个月你自己训练。奥运前想办法我再看下你的情况。” 

欣欣点头,什么都没问。但褚清黎背起装备包出门的时候,还是回头对她说:“真希在自己家里烧死了。具体什么情况还不知道。你……你自己小心。” 

欣欣又茫然地点头。她并不了解真希,就连这个人名都要在脑海里检索一下才对的上号。看他还是不放心似的,还想嘱咐什么,欣欣索性站起来,过来搂住他脖子,问:“你是都决定了对吧?” 

“对。” 

“那就好喽!你以前就说过,我是这长——长,长长链条上不可或缺的一环,你也是,我们大家都是。既然如此,除非我们自己剪掉自己这一环,别人是舍不得来拆断这根链条的。” 

褚清黎思考了一会,突然失去了力气,靠在门前,“真希是自己剪掉的。” 

那天晚上他是鼓足了勇气去见的真希。他们窝在居酒屋的小包间里,从客套到躲闪,最终总算是谈开了。一切,一切都摊开来一件一件的从头说起。像小孩子吵架一样你一嘴我一嘴,哪里是27岁的成年人,分明只有7岁,或者77岁的金婚夫妇。一边吵一边哭,为年轻不懂事,为这么多年的相互怨憎,为因此而走上的不归路。 

很多花滑人都在年轻气盛时选择同一段主题,包括褚清黎、欣欣、叶卡特琳娜……因为他们,或者别的人认为这个年纪的他们相信爱情的美好。但多年之后,好像没什么人还会重新滑起年轻时的主题音乐,即使他们已经懂得了其中的痛苦、无奈、伤痕累累。但封印却几乎成了必然。 

欣欣眨着大眼睛,她还是不懂,但她更关注接下来的事:“那我们现在也该拆断这根链条了。” 

褚清黎抓住她的手,非常用力的抓住:“不能拆。彻底拆散链条,每一环都是无用的废物。不能拆。”他在快速的思考,尽管身体还没有恢复站起来的力量,但头脑已经在运转。 

是的,欣欣真的很美好,打破了一切链条重新组合一切的方案真的很美好。但……他现在有足够组合链条的实力吗? 

时机不足。 

欣欣瞪着眼睛望着他,手被捏得生疼,一行清泪顺腮而下。 

“现在什么都不能轻举妄动,但如果……你拿到这块蝉联金牌……或者一切都不一样了。” 

欣欣点头,她明白褚清黎是不可能把一切都赌在自己身上的。所以现在最先要做的事情是:去花滑训练基地,告诉,对不是请求不是说服,就是告诉领导们,她可以参加奥运会,并且一定拿得下这块金牌。 

米什卡和褚清黎的助理等在门口。这个正要做出重大决定的人走出更衣室,看见了米什卡,顿住了,忍不住问:“你确定你们可以拿到这块金牌吗?” 

米什卡朝门里瞧了瞧,思索了片刻,拉起褚清黎的手臂往外拽去:“走,我慢慢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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