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准备出嫁,让我无限惆怅。
她一直是乖孩子,未成年之前从未闹过绯闻,成年之后的恋爱也都有纹有路,而我从初中起就跟男同学手拉手走路,那时她总是横人家一眼,把我抢过来。后来我的男朋友渐多,她防不胜防,终于放手不管。
谁知到头来先出嫁的反而是她——对此想不开的那个人,竟然是我。
说起她要嫁的那个人……也没什么好说的,至今我还觉得他面目模糊。
其实做姐夫也有很上路的,对小姨子无微不至,嘘寒问暖,蛋糕糖果不断、香水鲜花分半、出游管接管送、打麻将自告奋勇,偶尔喝得半醉,还假模假势地调戏一回:“你知不知道,我追求你姐姐,其实是为了接近你……”就像姐姐的前任男友。
说实话,她的前任男友这么说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因为他终于给了我一个理由,把一整块郎姆酒巧克力蛋糕按到他脸上,还使劲旋了两下。
那次事件之后,姐姐有点杯弓蛇影,很久没有再交男朋友,我则变本加厉,对那些男孩子百般刁难,很想再有一个机会把蛋糕按到别人脸上去——当然不会是郎姆酒巧克力蛋糕,这种蛋糕后来成了我们的最爱,心情再郁闷的时候,只要有一个人说:“哎,来一块郎姆酒巧克力蛋糕吧。”另一个就会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回她说要结婚,我好心好意地买了一块郎姆酒巧克力蛋糕来庆祝,姐姐看一眼:“啊,你自己吃吧,他对酒精过敏。”
“别理他,我们吃我们的。”
“我也不想吃。”
“真不吃?不要后悔哦,这家店做的特别好。”
“怎么会后悔,我又不喜欢吃这种蛋糕。”
姐姐淡淡地说,好像是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情,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说她不喜欢吃这种蛋糕?
因为要嫁给那个人,所以调整自己的口味?或者是之前是为了配合我,装作很喜欢?还是她其实一直很介意我把这种蛋糕按到了那个人的脸上?
虽然是亲姐妹,婚嫁大事面前,我也不过是个旁人,我无比伤心地对着一块郎姆酒巧克力蛋糕说:“有人不要你了。”
蛋糕静默无语,散发着浓郁而微熏的香气,我独自把它吃完。
我甚至曾经以为她会选它做婚礼蛋糕,但当然她没有:“拜托,哪有乌七抹黑的婚礼蛋糕啊?”
其实在外面铺一层奶油,用白巧克力做的玫瑰花和金银两色的砂糖来装饰,它和一切婚礼蛋糕不会有任何不同,但我想姐姐是决心要把这种蛋糕清理出自己的生活了。
于是在她的婚礼上我喝得半醉——她不愿意用郎姆酒巧克力蛋糕做婚礼蛋糕,至少我可以躲在角落里,阴沉着脸喝郎姆酒吧。
嫁出去的姐姐,泼出去的水,吃个蛋糕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万一我和她老公同时落水,她会救的是哪个,不是昭然若揭吗?
我十分黯然。
就算这么着,居然也有人跑来搭讪。
“为什么这么郁闷,你倾慕的男孩子娶了别人?”
“不,是我心爱的女孩子嫁了别人。”我闷闷地说。
他似乎吃了一惊,脸刷地红了,思索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说:“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
“这话谁不会说。”我嗤之以鼻。
他又想了想,对我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不过我觉得你很勇敢。”
我有点鼻酸,这时姐姐和姐夫过来敬酒,穿着婚纱的姐姐年轻纯洁得如同我的妹妹,我忽然感伤起来,酒杯和她一碰再碰,许多往事纷至沓来,我们紧紧地拥抱,同时我大力拍姐夫的肩膀,什么话尽在不言中,他也湿了眼眶,气氛十分感人。
旁边那小子目瞪口呆:“这个世界已经变成这样了吗?”
姐夫为我们做介绍,他当时呆掉,很是无地自容的样子,姐姐笑着伏在我耳边悄悄地说:“你又干什么了,看人家那样子。”
我茫然:“我真不知道。”
姐姐拍拍我的头:“坏孩子。”——就像她以前常做的那样。
姐夫也来拍我的头:“好孩子。”——看来他以后会养成这样的习惯。
我笑,觉得很温馨,但我仍然不原谅他们的结婚蛋糕,堆满泡芙的焦糖脆片奶油蛋糕,好像一棵圣诞树。姐姐忘了我不吃泡芙的。
或者她没有忘,而是因为姐夫喜欢泡芙。
“好美的蛋糕。”有人在我身后说。
我回头怒视,他接着说:“可是我不吃泡芙。”
这人居然还没有自动消失,我转怒为笑。
他很认真地问我:“你也不喜欢泡芙吧。”
“痛恨。”
“太好了,那我就放心了。”
这话大有深意,如果搁了平日,我一定立刻娇滴滴地接一句:“你放什么心啊?”一段故事就此展开也未可知。
但在姐姐的婚礼上,在她的结婚蛋糕之前,我只是笑笑而已。
他又说:“我喜欢的是郎姆酒巧克力蛋糕,你呢?”
哦,浓郁的缠绵的醉人的郎姆酒巧克力蛋糕,我的心里有一刹那温柔的牵动:“我也是。”
他偏过头看我:“我知道有一家店,他们做蛋糕用的是摩根的黑郎姆,巧克力是瑞士的,好吃得冒泡,你要不要去试试?”
我看着他,犹豫了一会儿——可是摩根的黑郎姆……浸透了郎姆酒味道的巧克力蛋糕,松软而细腻,香浓醉人,里面是入口就化的巧克力慕斯夹心,外面浇上郎姆糖浆和巧克力酱……
“现在?”我问。
“为什么不呢?”
……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才猜到,所有这些根本都是姐姐和姐夫的圈套。
可就算是圈套,也已经迟了,我吃了他无数的郎姆酒巧克力蛋糕,以至于没法说出拒绝他的话——所谓的吃人的嘴短。
一年之后,我们结婚了,婚礼蛋糕是郎姆酒巧克力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