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具们的指点下,玩具们顺利地找到了去厨房的路。
路上所有的门都留着一道缝,正好给他们通过——也许是奶奶悄悄地帮他们推开的吧。
厨房里非常安静,厨具们辛勤工作了一天之后,都睡着了。
玩具们好奇地打量着厨房,这里和他们到过的所有房间都不一样。地下既没有地毯,也没有地板,而是铺着凉凉的瓷砖,到处都是暗暗的,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很高大威严。
但这看起来又严肃又冷清的房间里,却弥漫着一股好闻的味道,有点香喷喷,有点甜丝丝,有点鲜鲜嫩嫩,又有点脆脆的,还有一点醇厚浓郁的味道,一点让人鼻子痒痒的怪味道,和一点迷人的酸酸的味道,以及一点粘粘的软软的味道。
所有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变成一种好闻得不得了的味道,简直有催眠的作用。
索非亚打了一个呵欠。
安东说:“如果你累了,就到我的背上来吧。”
“哼——”索非亚把头偏到一边,“我才没有累呢。”
这时,有一个低低的声音问:“是谁?是谁到我们这里来了?”
声音是从角落里发出的,那里有一个大炉子,她还没有睡着,在她里面还有红色的火光,从炉门的缝隙里透出来。
这火光引着玩具们走到她面前。
炉子非常惊奇:“你们是谁?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们?你们是国外来的食物吗?现在新鲜的东西也太多了。”
“不,我们不是食物,我们是玩具。”汉斯先生说,他觉得和厨房里的东西打交道,还是上了年纪的人出面比较好。
“原来是玩具呀。”一阵沙哑的笑声从桌子上传来,是一只盐罐子,她被吵醒了。
盐罐子的声音非常沙哑,像是伤风了一样,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她说:“我吃了太多的盐,一直到嗓子眼,怎么可能还有清脆的嗓音呢。”
“我们有一些非常可爱的小客人了。”盐罐子说,“我能为你们做什么吗?你们有伤口需要清洁吗?你们要把魔鬼赶走吗?你们要把鲜花变成干花吗?你们要让削了皮的苹果不变黑吗?我都可以做到,我还可以做很多别的事情,事实上,白天我刚刚腌过三十条鲱鱼呢。”
原来厨房里的厨具们,其实是非常热心的一群。
“真是谢谢您,可是我们都不需要。”汉斯先生客气地说,“我们是来拜访一位油锅先生的,我听说他就住在这里。”
其他吵醒的厨具们听见了,赶紧帮忙把话传出去,一个接一个。
“油锅、油锅,有客人来看你了。”
“油锅,油锅,你有客人了。”
“油锅,油锅,快醒醒。”
最后油锅终于醒了,原来他就睡在灶台上,就像人们工作得太辛苦,趴在写字台上睡着了一样。那天下午,他炸了两打面包圈,又炸了好些苹果饺,可把他累坏了。
像所有被打扰了睡眠的人一样,他的心情很不好:“是谁?是谁把我吵醒了?”
旁边有一只锅铲在那里嘘他:“油锅,你太没有礼貌了。”
油锅从灶台上看下去,看不清楚,于是对灶台上的一截蜡烛说:“拜托你帮我照亮一下好吗?”
“好耶。”蜡烛爽快地说,他是那么热心,不仅照亮了灶台,几乎把整个厨房都照亮了。
于是玩具们看清了“油锅先生”的样子,他很大,很黑,有两个竖起来的耳朵,一副很凶的样子。
他们对他说:“您好,油锅先生。”
“我不认识你们。”他干巴巴地说,因为他被涮得干干净净,从里到外都没有一滴油,所以他说话也一点都不油滑了。
但他还是耐心地听玩具们说明来意。
这时,越来越多的厨具醒了过来——几乎整个厨房都醒了,大家都好奇地听着,又忙着七嘴八舌地提问题。
满足他们的好奇心是很费力的,除了沉默的小哨子之外,每个玩具都讲得口干舌躁。
最后厨具们总算满意了。
他们喜欢这个故事。
“油锅,你应该帮帮他们。”
厨具们纷纷对油锅说。
甚至还有的厨具说:“油锅,你不要给我们厨房丢脸呀。”
油锅苦恼地说:“可是,我也不知道滋滋花是什么呀?”
厨具们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油瓶说:“这样吧,不管滋滋花到底是什么,我们先来试一试,让油锅滋滋开花再说。”
“对呀,对呀。”厨具们欢欣鼓舞地说。
炉子说:“油锅,你到我这里来,我这里还有火。”
油瓶说:“油锅,我把油倒到你肚子里去。没有油是开不了花的。”
“可是我们炸什么呀?要开花的话,就必须把什么东西放到油里去炸呀。”油锅迟疑地说。
盐罐子想到了一个主意:“我撒一把盐进去好了,油烧得正热的时候,撒一把盐就能滋滋开花了。”
厨具们都认为是好主意。
玩具们满怀敬意地听着,连见多识广的汉斯先生和聪明的安东,都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
所以他们都觉得这些厨具很了不起。
“人必须要谦虚,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也有不懂的事物。”安东说了一句很有道理的话。他又补充道:“即使是像我这么聪明的人。”
索非亚小声地问:“滋滋花就要开了吗?”
这时,一阵清脆的笑声从桌子上传来:“什么呀,原来你们在找‘栀子花’呀。”
一个胖嘟嘟的象牙色的小人儿坐在桌子上,笑得东倒西歪:“吱吱花、滋滋花,笑死我了,是栀子花,栀子花,哈哈——”
“吱滋花?”
“滋吱花?”
古怪的花名,谁也说不清楚。
“难怪你们说不清楚呢,这可是中国话。”小人儿得意地说。
玩具和厨具都愣了一下,然后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中国话?哈哈?你可真会开玩笑……”大家一边笑一边说,连维西纳得都笑了。
索非亚笑得弯下腰去:“我一辈子都没有听过一句中国话呢!”
小人儿生气了:“有什么好笑的!有什么好笑的!我就是从中国来的!”
她的头发和眼睛都是黑色的,穿着一件绿色的绸子小兜兜,头发上扎着两根淡黄色缎带,她使劲儿地跺脚,“你们再笑,我就要哭了!”
说不定她真的是从中国来的呢,大家情不自禁地这么想。
“可是,中国不是很远的地方吗?”索非亚好奇地问,因为小克丽斯汀每次听人说起一个遥远的地方,就会问:“有多远?有中国那么远吗?”
在她小小的心灵里,中国是在世界的尽头。
所以她的玩具们也这么认为。
其实厨房里就有几件中国来的瓷器,不过他们都是很讲礼貌的中国人,所以不愿意谈论自己的事情,也绝不去打断别人的话。
但是现在他们忍不住开口说话了。
“一点不错,‘栀子’花是中国话。”说话的是一个漂亮的小瓷碗,她是那么薄,那么轻,简直像透明的一样。
“是的是的。”一把酒壶和几个酒杯也轻轻地点头,他们的动作那么含蓄,以至于人们很难看清他们是点头还是摇头。
“我记得栀子花,”一个蓝色的瓷罐子接过话来,他非常漂亮,身上布满了彩色的花纹,花纹又勾了非常细非常细的金边,“那是我还在中国的时候。我记得那是一种很香很香的花,甜甜的白色,又厚又软,可以开很长的时间。开花的时候总是在下雨,花香被雨打湿了,一直沾到人的衣服上……”
他说得很轻、很慢,好像在念一首诗,难怪大家都说中国人都是诗人。
“是啊,”那只透明的小瓷碗也想起来了,“我记得有一次,我被装满了水,水里浸着一个栀子花宝宝,那时它是青色的,我就像它的摇篮一样。它就在水里长大,慢慢地开了花,白白的、清甜的花,好像加了薄荷和蜂蜜的茶一样,连浸着它的水都是香的呢。”
她和瓷罐子一起陷入了回忆,遥远的、清凉的、甜美的回忆,好像一阵看不见的芬芳的雾气,滋润了这间厨房,甜甜的白色的花,在他们的回忆中开放,散发着清香。
那些从来没有到过中国的玩具和厨具也陶醉了。
“我很想再看一次栀子花呢。”小瓷碗低声地说。
桌子上象牙色的小人儿,一跳就跳到小碗里,她:“是吗?那么我来满足你的愿望,让栀子花再开一次。”
“真的吗?”小瓷碗惊喜地说。
“真的吗?”玩具们也惊喜地说。
她瞪着玩具们,仍然有些生气:“你们不相信我?”
玩具们赶紧点头:“我们相信你。”
厨具们也一起点头:“我们相信你。”
索非亚轻轻地说:“对不起,我不该嘲笑你的。”
“请——”她温柔地说,“请让吱吱花开吧。”
可怜的索非亚,她怎么也说不对栀子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