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洛宸
编辑:Azule
新的访谈、新的代言、新的冰演、甚至新的娱乐节目,欣欣来者不拒,短短两个月,她的曝光度已经远远超过二流明星,几乎跻身一线娱乐星光之列。批判声随之而来:她哪里还有力气备战下一个赛季?
只有欣欣知道,没有了名望,没有了粉丝的加持,她连下一个赛季都不会有。
刘指导试图去和协会沟通,被告知:我们是公开、公平、公正的,绝不会为难任何一位在役选手,哪怕不是国家队成员也一样。出征下一个赛季,当然需要各大俱乐部的鼎力支援,“希望刘指导也不要把好苗子私藏起来哟!”领导严肃活泼挥洒自如,刘指导吧唧吧唧嘴巴,低着头回来了。
欣欣用力抱紧他,安慰他,告诉他:自己会努力,也请师父打起精神来,“做个好师父!嗯?”欣欣逗他。她知道这几个月她会把自己累到脱胎换骨,但她不得不死撑,可她偏偏又觉得,拉着师父一起撑的时候,自己心底那根弦反而不会绷得太紧。
眼看6月了,新一轮的俱乐部联赛提上了日程。刘指导开始要求她必须、一定、不准找借口,减少各项活动。欣欣咬着牙拒绝了。她必须活跃在粉丝的视野里,甚至要保证自己不停地被路人提起。
莫澜不放心新来的两个女孩,录真人秀的时候,坚持跟在欣欣身边。这个秀请的都是退役的体育明星们,身体素质哪个都不差,更没有欣欣左顾右盼的负担——不能攀高、不能鱼跃、不能接受剧组提供的任何饮食,甚至每天还要保持额外的、足够的体能训练……她太矜贵了,衿贵到整个剧组怨声载道。
退役了的明星们都是经历过国家队常年训练的同伴、朋友、甚至邻居,他们的共同话题太多,多到欣欣无处插嘴。她永远在问:“什么?竟然是这样吗?”“啊?还有这事?”而她的大前辈们就像看一个笑话一样看着她,远离她,生怕走得稍近被其他人说闲话,沾染了“贵气”。
只有位十几年前就退役了的大姐头段越佩一直试图呵护她,注意她的安全,注意她的穿着,注意她的饮食起居。甚至时不常的背开摄像机,她就要招呼莫澜过来,替欣欣弄这弄那。欣欣随便一想也能猜到,这样的大姐头,在更早的年月里,在更艰难封闭的环境里,想走到今天奥组委官员的程度,爬过的坡只可能比自己更加崎岖。
真人秀录完了,欣欣和大姐头成了真朋友。莫澜和刘指导则几乎累死在镜头外。尤其是刘指导,平时的大老粗调动起全部的敏感细胞,像应激反应一样盯着欣欣的运动和饮食。他太怕了,这么多年来其实欣欣几乎从未把自己暴露在公众场所里,保护的非常好,他不担心。但现在,他看谁都像坏人,不论谁走近欣欣2米内他都要忍不住跳过去,怕对方恶意冲撞,怕有人悄悄下药。后来他心有余悸地和欣欣抱怨:“就快联赛了,可不能这时候出问题啊!”
幸亏还有段大姐。段大姐一面替暴躁的刘指导向节目组解释一个在役的运动员就是这么衿贵,请大家一起保护好她。一方面也要和刘指导一起,将那些眼里燃烧着嫉妒之火的兄弟姐妹们尽可能的排除在她的安全圈外。
欣欣当然知道,绝对不能出问题。这是她转教练后的第一战,她必须全力以赴。
花滑是一件非常奇妙的运动,当教练派系力量足够强大时,运动员本身的国籍其实不再重要。就像皮耶塔离开了褚清黎,离开了亚洲,走进了北美,好像从来没人注意过她其实一直在代表芬兰参赛一样。而褚清黎也曾试图用欣欣联结日本和俄罗斯,以稳固并壮大自己的实力。
所以欣欣离开褚清黎,何止是抛弃了10年的恩怨情仇,更是抛弃了他背后庞大的支持力量。她现在不但没有了褚清黎,甚至连国内花滑协会的支持也没有——且不说过往,就算她突破了国内联赛爬进国际大赛,真的可以赢吗?国内凭什么要支持一颗国际滑联的弃子?
段大姐来看欣欣的比赛了。
她很诧异以欣欣的实力、声望、资源,竟还要死磕国内联赛。真人秀的间歇,她问过欣欣,为什么不退役呢?像她一样,读书、创业、去奥委会谋一方天地。甚至,嫁人也很好啊!詹姆斯可以给到欣欣足够的资源可以去选择读书、创业、去任何一个领域谋一方天地。甚至实在热爱滑冰的话,选择职业冰演也可以啊。“打比赛有什么好的?”大姐头幽幽叹气。对这些经过赛场洗礼的运动员们来说,赛场很难讲是不是一种皈依?炼狱一样的赛场,难道不值得尽快摆脱出来吗?为什么,明明已经有人在天堂拽了,还要一路沉沦?到底是什么能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欣欣没有话回应她,但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只告诉段大姐,来看比赛吧!“既然爱我,来看比赛。”
因为完全没有准备新节目的时间,米什卡帮她重新调整了上个赛季动作的难度,“先上再说!”她也知道这样不好,但她没有选择。
米什卡和她商议:“你比我清楚,现在的趋势并不支持高难度。但咱们,没得选。皮耶塔已经稳定出3个四周了,听说第4个也很快了,我们没得选。”看欣欣点头,又问,“或者,你考虑奥运的老节目吗?说真的,连我都看出来,这套节目不是你的。佐藤找人编舞的?她完全不了解你啊。”
欣欣摇头,犹豫着告诉他:“是谢尔盖耶夫夫人参与编舞的。”
“哦。”米什卡了然,陷入了沉思。
欣欣当然不能要求他去辗转再扎进俄罗斯那个圈子,太没有道德了。但米什卡却说:“我待会儿打电话给维卡,她现在也一直在做女子编舞,或者可以有什么好的建议。”
欣欣拉住他,告诉他不必。可米什卡却笑了:“哦,你忘了,她还一直恨着清桑呢。”
新的编舞,新的难度,明明还是去年的节目,但欣欣适应起来却颇为艰难。维卡一直在关注欣欣,通过比赛,也通过米什卡。她在视频会议里告诉欣欣,当年的叶卡特琳娜最得意的绝不是高速旋转或跳跃,而是看似柔弱却充满了丰沛张力的情境演绎。也所以,同样的动作,在夫人的挥洒下如雪花片片,轻柔诗意,在欣欣这里却好似完全心不在焉,形同过场。
她很直白地说出来:“你太像褚清黎了。你们都是煽情高手,澎湃、昂扬、外化,却无法将这份情绪内化为自己。当节目结束,一切也就都结束了。你在表演,亲爱的,你在表演。”
欣欣认真受教,但她来不及,“我没有时间了。”
“对!”维卡老师总结,“所以你只能把叶卡特琳娜内化进心底的东西外化出来。是的,你没有时间了。用难度来补足吧!”
欣欣流下泪来,“清桑……我记得清桑试图内化自己。”
维卡点头,“对,我也记得。”
两个人隔着屏幕沉默了。欣欣不知道维卡想到了什么,但在她的脑海里,出现了那个卸下沉重的神的面具,趴在小桌上一面喃喃自语一面沉沉睡去的人。那时,欣欣就坐在沙发里看着他,看车灯一点一点从他直挺的背上来了又散去,看一个正在内化自己的人。
她适应的不算好。
她一直在疯狂用高难度动作将自己拉出情境,表演自己。
幸好,没有人是她的对手。
国内联赛因为欣欣的出场,上座率骤然上升,加上各国粉丝蜂拥而至,裁判打分也不敢十分过分。伊美佳站在场边,几乎把鞋套砸得震天响,抗议古韵飞连摔两次凭什么给高分?但这丝毫无法撼动欣欣与包括伊美佳在内的其他人之间巨大的分差。
欣欣没有什么得意之情,临走时向每一位裁判鞠躬致意,出门后向每一位官员鞠躬感谢。她几乎是在乞讨,乞讨一个出征大奖赛的名额。
不止她,刘指导和米什卡也在努力着。当他们再次站到了国家队主教练的办公室里时,两个人不免都有些感慨。米什卡摸摸椅背,想想自己也不过离开国家队一年多而已,怎么就跟隔了一世似的?突然听见刘指导说:“你看那块奖状,他们居然还挂着呢。”
顺着刘指导指着的方向看去,米什卡发现了墙上接近顶面墙角的角落里,一张落满了蛛网的奖状几乎无人发觉。也或许,正是因为如此,这奖状才好幸存至今。
“你的?”他问刘指导。
刘指导承认了,那是他十几岁还在青年组的时候获得过的最高荣誉了。再之后,他输了,退役了,进了俱乐部做教练谋生。
“你输给谁了?”米什卡在脑海里一个一个过着刘指导那个年代的男单选手。
刘指导却摇头:“不记得了。这么久了,谁还记得啊!”
米什卡那时还小,懵懵懂懂还在参加儿童组的比赛。他用力在记忆深处挖掘着,挖掘着,突然脑海中一道生锈已久的门打开了。那时他才11岁吧?米什卡回忆着。当时青年组里有两位他非常敬仰的大哥哥在闪闪发光。后来,其中一个发挥得很好,但只抱憾摘银。而另一位,在场上摔倒了,拿走了冠军,走向了更高的舞台……现在,正打开办公室的门,向他俩走来。
两个人看见主教练和书记都进来了,也赶忙迎上去握手行礼。主教练热情地与两位前队友握手,书记激情昂扬地恭喜欣欣夺冠。“还得说咱们刘指导,教导有方啊!”
“那是那是,而且这次编舞又有了变化,米什卡不愧是咱们国家的王牌编舞啊!哈哈哈!”
两个人一搭一档,配合娴熟。米什卡早就嘱咐过刘指导,一切看他眼色行事,少说话,办成就走,不要给欣欣招黑。刘指导自然没什么说的。
大家客客气气坐定,书记自然负责打开话题:“怎么咱们的小欣欣今天没来呢?”
米什卡微欠了身,乖乖回答:“她最近太忙了。人气旺嘛,好多事我们教练也掌控不了的。有时候想拉她回来训练也得提前安排。”
“那……”书记和主教练对视一眼,“怎么不趁机进军娱乐圈呢?”
“哎哎,您最知道她啦,从小就是天才少女,人家一天练8个小时,她有两个小时就够了。我们跟她协调好时间,训练嘛是不影响的。没办法,粉丝多嘛,谁都想天天看见她,一休赛就天天在网上闹,都恨不能赶紧开赛季,今年大奖赛要看着她好好的把金牌给捞回来。这些我们都理解,粉丝嘛,激进一点,正常。其实给我们俩的压力也特别大,要不停调整她的状态啊。”
“真的能行吗?哎,熊子,我说话直你可别怪我。欣欣已经……20了吧?老大不小了,也该退役了。再说,像她这样,三天两头这活动那活动的,能保证拿到奖牌?别小看咱们的后备力量,充足得很,这次冲击世锦赛没问题的。”
他们当然不想接受欣欣,这个永远不听话的女孩,连同曾经的手下败将和叛逃的国队骨干,几乎被本国的花滑界恨之入骨了。可米什卡不能不继续争取:“书记,我说话也直,您别见怪,今年世锦赛女单最大的看点有三个:一,井上桜庭能不能持续上个赛季的劲头,再次冲入前三?二,在古韵飞缺席的情况下,皮耶塔会甩开第二名多少分?60分?80分?三,古韵飞能不能参加世锦赛?”
书记感觉到一丝窒息。的确,在实力为王的体育界,他们没有办法阻止古韵飞,她甚至都不受国家队的约束!主教练还是气哼哼的,这些年他受这个毛丫头的气已经受够了,现在连原来的手下米什卡也来欺负到头上?他忍不得,一定要把和书记发过的牢骚当众再发一遍:“国家队里水平再差,也是赛场上的一支生力军!古韵飞不进国家队,就算拿了冠军,难道说出去好听吗?”
他试图捶打桌面的拳头被书记抓住了。这个时候,还是书记拿得稳,他心里盘算,要么收服要么干掉,把如此强劲的选手逼成对手,那就太不值得了。所以他保持着克制的微笑,听进去了熊子的发言,干脆利落地接纳了古韵飞的到来:“好!这次世锦赛三个女单名额,我们队内决出两个?啊?”他捅了捅主教练,“欢迎咱们的小欣欣还和以前一样,愿意跟我们并肩作战。”
米什卡站起来,和书记握手:“我们一定不辱使命!”
“预祝你们取得好成绩!”书记的双手回以热情的摇动。
刘指导也跟着站起来,一时无话,只握着手时说了句:“谢谢!”
那一瞬间,书记看到刘指导布满风霜的脸,似乎是犹豫了,但他很快加强了手上的力度,热情的摇着对方的手:“都靠你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