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洛宸
编辑:Azule
欣欣听着电话那头响了短短两声,立刻就被典子的女官接起来了。她很客气,如同她的皇室主人,隔着电话欣欣都能感觉到她点头哈腰的体态。她告诉欣欣,清殿下这两天有外事任务不在日本,“好像是去瑞典吧?”对方对欣欣一直还算直言不讳。
瑞典啊?欣欣想,那是褚清黎的大本营,他回去一定有什么俱乐部的事情要办吧?所以“他去那边做什么呢?”欣欣追问。她知道问不出什么,她只是不甘心。果然女官表示具体情况她也不清楚,“可能跟比赛有关吧?我是这么听说的。”
欣欣向女官表示了谢意,再度佩服起女官大人的能干。她对欣欣讲话时,有一种“我只告诉你哦!”的神秘感,而且永远透露一些似是而非的信息,回过头来一想却发现毫无用处。毕竟褚清黎要处理的事情,总会和比赛相关,不是吗?
所以她现在只能继续思考她该怎么去联系褚清黎。她有一些执念,也有一些不平,在今天这个日子里,似乎不能和褚清黎通上话会是一件很重大很重大的事。
烦躁的欣欣翻遍了能翻找到的所有人的电话。没有人有褚清黎助理的联系方式。她觉得自己陷入了某种困境,但也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困境。法国的双人滑女选手马夏尔惊讶地对打来电话的欣欣尖叫:“上帝啊!我的宝贝儿,你不会是真的爱上那个男人了吧?”
“我有急事找他,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讨厌?”
“可你看看我这边现在是什么时间?”马夏尔悄声告诉欣欣,“我好容易钓上一个帅哥,趁中午出来约个会,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欣欣这才意识到自己打扰到别人了。她想搀着脸多和马夏尔打听点双人滑的密辛。马夏尔尖叫着挂断了电话。
她到底没能联络到褚清黎。
第二天一大早,米什卡就发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大跳。但不管怎么套问,欣欣就像被所罗门关在瓶子里三千年的恶魔,早已失去了倾诉和回报的欲望,现在谁把她放出来,谁就是倒霉的渔夫。
伊美佳就是那个渔夫。
昨晚上欣欣疯狂打电话满世界找褚清黎的事是瞒不过一群少女的八卦小天线的。伊美佳也和室友磕了一夜“忧伤的旧糖”,两个人还总结说:“别看古韵飞钓了个凯子就把上位用的男人给扔了,她真想在这行里立足,没有人家怎么可能呢?嗤!”
登场前她看欣欣脸色不善,其他人都不和她聊天说话,认为欣欣已经成了实际上的“弃妇”。她不像她的前辈们,有动物般的直觉,感受到欣欣身上正在散发黑暗的力量,知道此刻远离危险才是生存的本能。佳佳太年少了,在国内又从没遇到过对手。现在是中国杯,是她的主场。她才不承认这个中途换过教练,远赴日本训练过的前辈是本国选手呢。“嗤,婊子!”才18岁的佳佳已经学会了划分人的等级。
看着欣欣身周的空旷落寞,佳佳难免忍不住开口嘲讽:“怎么啦?男朋友不理你了?那也别哭丧着脸啊!哦,会影响你的发挥是吗?那就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啦,退了算啦。”
欣欣抖着腿活动身体,一瞬间脑海里出现了邪恶的声音:“你就假装衣服崩开,露出内衣^”她似乎有点管不住瓶子里恶魔的蠢蠢欲动,眯着眼问伊美佳:“你很想一战成名是吗?”
“哼!”伊美佳扭头,但显然是默认了。
好,那就祝你一战成名!欣欣极用力地拥抱她,反复拍打她的后背,在她上场前夸张地鼓励她:“加油!”
伊美佳下场的时候哭得惊天动地,两只手无措地拉扯着衣服,尽力遮挡胸部。身侧的衣服缝线开裂得很彻底,吊带上衣无法承受衣服开裂时附加的加速度,直接从伊美佳的身上飞了出去。
全场震动,闪光灯四起。
伊美佳完全不敢回看自己在旋转时曝光的一瞬间。她的教练飞跑着借了大毛巾来把她裹住,才想起分明可以直接套上运动服。手忙脚乱里,伊美佳尖叫着无法阻止自己的表演服再次下坠。
所有的摄像机都对准了她,场上的比赛完全中断。欣欣冲上来,挥着手臂阻挡摄像机的拍摄,从刘指导手中抢过自己的运动服胡乱去裹住伊美佳的身体,护着她快速返回进候场区。
摄像机们不屈不挠跟了进来,恰好拍到伊美佳的教练恶狠狠地推开欣欣。欣欣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赛后访谈,欣欣一再强调自己只是不小心而已,“因为穿着冰鞋,在候场区站不稳,真没有别的事情啦。你们想多了。”可记者们不依不饶,又去追捕伊美佳和她的教练。
“一直听说古韵飞和伊美佳不合,到底是谁起的头?”
“为什么中国队对古小姐的积怨那么深?甚至要拒绝她的帮助?”
中国队的主教练出面了,他挡在媒体前怒斥他们的不检点,尽力凭借双手去遮挡前后左右的大炮袭击。“滚!滚开!下流媒体!就知道追着人小姑娘拍。拍什么拍?拍什么拍!找揍是不?”
但这立刻又迎来了新一轮的问题轰炸:“你们为什么这么暴力对待媒体?你们对待古小姐也是这个态度吗?”“伊美佳是因为实绩打不过,才想到要拼八卦的吗?”搞得主教练焦头烂额,无计可施。
欣欣好整以暇换了衣服,从侧门悄悄走开了。
要出名是吗?如你所愿。
回到酒店,刘指导不顾欣欣的驱赶,执意进她房间“谈心”。
“我要卸妆洗澡啦!”欣欣撒娇,“你要是非在这儿我也不拦着。”说着转身就把外面的运动服甩在床上。
吓得刘指导又想开门又不敢开门,在门口转了几个来回,直说:“你这孩子,越大越胡闹。”
欣欣不想再戏弄师父,坐下问他:“你怎么突然想起找我‘谈心’了?”
“伊美佳那衣服,你弄的?”刘指导单刀直入。
“你管我?”欣欣别过头去。她知道刘指导永远知道她的一切放肆,不吝于以最恶毒的方向揣测她的手段,但他依然站在这里。他是个正派的人,豪迈直爽,不容奸恶,但他依然站在这里。每当想到这件事,欣欣就会愧疚。是褚清黎把这个单纯的技术指导一步步拖入泥潭?还是自己在泥潭里挣扎着紧紧抓住他的手,不肯放他离去?
房间里电视还播放着今天的录播,欣欣忍不住扭头细看每一个环节。她停不下来,就算感觉到自己的失控也还是停不下来。“你看,这个角度没问题。叫米什卡来,刚才所有转播台的角度我都要看一下。”
“欣欣……”刘指导的喉咙越发干涩,他竟毫无办法,“我去叫熊子,我们三个一起看,你得告诉我,看什么。”
欣欣摇着头想把想法驱逐出脑海,“来不及了!来不及了!都是直播的,来不及了……”
“看什么?你先告诉我,看什么?”
欣欣犹疑着,从运动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只钥匙链,上面装饰着开刃的冰刀。保护冰刀的迷你刀套也在混乱中不见了,欣欣掏出钥匙链的时候还被它割了手指。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刘指导大吼。
“我试了好几次,才找了个最合适的角度。”欣欣回思,竟然也吓得要死。“一定有人拍到了!一定!”
刘指导在屋里转磨磨,来回碰倒了好几次桌上的杯子。欣欣拽他坐下说话,他怎么也镇定不下来。最后还是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不行,我去找米什卡。早一分钟都好。”
欣欣扶额:“这事本来我就打算跟他商量的,没想让你操心。”
刘指导便又颓然坐倒。是啊,欣欣从来不跟自己说这些龌龊的事,过去中间挡着个褚清黎,也轮不到他来管这些。可现在,欣欣落单了,单打独斗了。她明明还没有本事做这些,却硬要顶上去,分毫不可失误。这不是训练场上,刘指导没有能够令她变得更加强大的方法。他只能坐在她身边,揽着她,不知道该说些安慰的话还是鼓励的话,他只想把她从混乱突进的状态里拉回来。
米什卡一脚踏进房间的时候,情绪轻松的很,甚至还有闲情开玩笑:“嘿!你终于决定抛弃我啦欣欣?”
欣欣挥手打掉空气里的戏谑,她和米什卡都是随口胡说不介意的人,但刘指导不是。她希望米什卡至少别把他们的“混乱”带到师父跟前。
果然刘指导有些尴尬,他这才环顾了一下声音放得很大的电视、翻倒的茶杯和床上随便乱扔的外套……怎么自己谨慎一生,就没留意到这个?而这样的场景,他偏偏似乎有一点记忆
米什卡和刘指导大约道了歉,便七手八脚把欣欣塞进卫生间洗澡卸妆,并一再强调:“女孩子不要一直带着重妆啦,对皮肤太不好了。”
“我有急事跟你商量……”
“什么事都没有你的皮肤水当当重要!”
“我把佳佳衣服划了!”
米什卡推搡的手略微顿了半秒钟,便继续往前推她:“比赛压力太大,都开始说胡话了。要不要泡个澡纾解一下?等我伺候你洗呢?”
好容易把洗手间的门关上,刘指导拉了米什卡过来,告诉他确实如此。他已经平静下来,脑子里空空的,只想着尽快把欣欣闯的祸压下去。
米什卡倒不见怎么生气、着急或者手足无措。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摆好了桌上的茶杯,又故意拉远身子欣赏了一下自己摆放的角度,一面慢悠悠和刘指导交代:“这事,你其实不用插手的。最近这几家大的媒体我都平趟了,开场前我还嘱咐呢,必须给我们拍得美美哒。这点小事,简单。”
“我是说,不可能一点不漏……”
“怕什么?欣欣一个世界顶级选手,在公开的国际大赛上就那么公然对一个二流选手出手?说出去都是个笑话!说佳佳碰瓷儿就有人信吧。”
“真的,真的没问题吗?”刘指导感觉自己刚刚的担忧显得有些多余且愚蠢。
“放心吧。”米什卡面对刘指导,不得不严肃起来,“我不会让这事影响到欣欣半分的。交给我。”
欣欣躺在浴缸里,任水龙头一直开着,隔着门听他们两个嗡嗡的谈话。她盯着天花板,知道就是米什卡也只能跟在自己后面不停地收拾自己一路闯下去的烂摊子,却没办法拉住她心底的恶魔持续出来砸碎她经过的一切。
皮耶塔……她也是这样吗?
不,欣欣凭空下了判断。欣欣对自己的恶魔是如此的无助,她牵不住也消不毁,她想对恶魔吼:“我不要你啊!我要去滑冰啊!”但恶魔却加倍扑面而来。
皮耶塔呢?
皮耶塔自己就是恶魔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