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菠萝头

编辑：樱庭若雪、青

第二天张昕八点到公司，会议室已经开始布置。崔立萍今天不会来，冯立十没资格来，大领导只有谢晋宜。

常皓九点不到进来的，带着助理，道歉说路上有点堵。

多年不见，他的状态倒是出奇的好，白衬衫西裤，西装搭在手上，低度半框架近视眼镜，面容光洁，前海用发油服服帖帖拢上去，还是清冷又精明的样子。

谢晋宜来了，常皓恭敬地欠身和谢晋宜握手，再和张昕握手。

大家都入座后，他拿出电脑连投影仪。今天他是主讲人，位置距离投影幕最近。谢晋宜在他对面，张昕在他斜对面。屏幕的反光投在常皓的镜片上，他似乎抬头瞟了一眼张昕，眼里似乎有兴奋一闪而过。

张昕做出完全屏蔽的态度，他的视线落回笔记本屏幕上，无名指上一枚素金戒指，衬衫边缘露出百达翡丽的表盘。

张昕看了眼估摸要中六位数的表，还没看清，会议室里灯暗下来。

常皓走到幕布旁边，拿起翻页笔，单手插袋：“大家好，我是商务管理部的常皓，今天由我来介绍An21的招商手册，在演示中如果有问题，请先不要打断，会后我们一并讨论回答。”

他托了下眼镜，点了翻页笔，进入首页。

望着第一页，张昕在心里默默点了个赞。

审美过关，是大公司的标准手册，排版结构清晰，留白舒适，行距和字体风格恰到好处，舒适度极高。

——应妳而心

他以An-21的Slogan开场。

这个名字指向An-21面向女性群体，“心”对应旧心纪的名字，有“用心”的意思，用法不够准确，却是有意为之。

张昕对用法没太大意见，只觉得格局有限，需要另外花些心思拓展客户，比如一楼招募的咖啡可以联营小酒馆，卖美式，还可以卖爱尔兰咖啡，莫斯科骡子……专门收容陪女士逛到商场门口不肯进去的男士。

吐槽归吐槽，做展示就证明这条Slogan已经通过，他们接受就好。

介绍完Slogan，下一页是社群人口分布，配合Slogan指向20-40岁的女性群体，区别于之前心纪的全年龄定位，又比对了商圈10公里内竞争对手客户差异，An-21选取的是年轻、时髦和收入水平较好的人群。

这份手册漂亮是漂亮，但也过分标准和驯化，一如今天的常皓，美虽美，少点灵魂。

张昕看过常皓的简历：他毕业后就进入一家中型咨询公司，一年后跳到五大行做战略顾问，再到张昕所在集团。有这种经历的人，一般都会把自己包装成职场六边形战士，业务上能不能打不知道，腔调一定是好看的。

张昕边听边记录，不由想起他大学论文的事迹，忽然好奇手册中有多少是他亲自做的呢？

常皓的论文写作史就是他的暧昧史，N位学姐学妹花过心血，最后由他妙笔汇总，再选一个心不在焉的导师，就可以得到一个A。

以此类推，这本招商手册也是被本百家衣。

张昕觉得无聊，她不关心字号、色调、配图，她要的是客户和现成资源。一般来说，手册最后几页会有意向客户，都是现成入住的商户。这些商户等于替购物中心先行背书，证明购物中心的价值，也是这份手册的最高价值。

她望着手册一页一页翻下去，最后跳到展望和致谢……没有客户信息。

这出乎张昕意料。作为第一梯队商业地产公司，没有背书的合作伙伴，这份手册就是做了个寂寞。分析报告是批量生产的东西，没有客户，它们就无法变现。她想提问，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看谢晋宜有什么高见。

从张昕的位置看过，谢晋宜的脑门边缘一圈蓝色光晕，好似佛光。

他沉默，没有任何补充。

“如果大家有问题，可以现在提出来。”常皓没有看向张昕。

“常经理，我有问题！”张昕举起手，“我在手册中没有看到意向合作品牌，是否有遗漏？”

“这个我来回答。”谢晋宜插话进来，“An-21和心纪在定位上有差别，经过公司研究，决定重新筛选品牌商，所以需要张经理多卖力了。”

张昕想了想，继续问：“那已经合作过的商户还继续合作吗？”

谢晋宜没回答。

张昕也不再追问：“感谢谢总，我没问题了。”

散会后，谢晋宜交代大家招待常经理，他有事要出去一下。

运营部决定一起用餐，走到楼下，发现下雨，便七嘴八舌地说回去拿伞，又说吃食堂。张昕不想参加，但也就想一下。大家问常皓要不要去楼上食堂吃炒菜。他问大家平时吃什么他跟着。接着，一群人就去窗口排队。张昕拖在队伍后面装着打电话，冷眼看着，由着前面的同事对常皓热情似火。

正是饭点，人不少。常皓排在张昕前面，中间隔了四五个同事。轮到他时，食堂阿姨见是生面孔便问哪家公司，一样一样介绍，热情得不得了。

等张昕取完餐，大家已拼好长桌坐成一排，常皓对面的是空的，像故意留的。她大方坐过去，和常皓二人的餐盘排放，一比对，发现两人吃的竟然一样：西兰花、葱烤大排和罗宋汤。

但常皓的大排比她的大了半块。

好事的同事朝饭菜窗口叫了一声，“阿姨，看常经理长得好看就这样啊。” 

众人大笑。张昕抬头和常皓的视线对上。

“筷子我没用过。”常皓拿起餐盘上的筷子，把自己的大排夹到张昕盘里，又把她那块夹到自己盘里。

这一出张昕非常不适。他们交往的时候，他也做过这种事。

她未开口说话，同事就打趣起来：“常经理的西兰花看起来也好吃的嘛。”

常皓作势要把换，那同事赶紧摇头。常皓微笑着说：“不要紧的。”又问大家谁还有谁要换。

这时人人都不再多话，只说今天的绿叶菜新鲜。

常皓喝了口罗宋汤，赞番茄现煸得好，又吸了口大排上的肉汁，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张昕。

张昕就不看他，也不吃大排。

常皓消灭掉大排，将骨头放在餐盘上用纸巾盖住，才说：“现在肠胃好不好？”

这一句声音不响，但大家都听到了。刚才张昕会主动屏蔽大家的目光，但这一次她决定做点反应，因为常皓这句是冲着她来的。

“没什么问题。”张昕拿纸巾擦了擦嘴。

“那就好。”常皓接下话，又故作失误地说道，“忘记跟大家介绍了。张总和我是大学同学，同级同系，学校里我们关系很好的。”

张昕也不吃了，说：“常经理是入学的时候是新生代表，学校就没有关系不好的同学，可惜大家毕业后就各奔东西了。”

“嗯，大家靠同学会联络感情，但你不来。”常皓又说。

“可不是忙嘛。”张昕说，接着不再多话。

常皓识趣，也没再多话，眼睛看着张昕餐盘里的大排。

大约感觉气氛怪异，提出交换西兰花的同事找补说道：“怪不得我总觉得常经理和张总有什么地方像，原来是一个学校出来的啊。”

张昕笑笑，低头看餐盘，除了大排没碰，其他都吃干净了，“去楼上喝杯咖啡吧。”她提议。

接着整个下午，常皓都在An-21办公室里。张昕没找他，他也没来，但目光应该向张昕投了几次，她能感觉到，但就是不抬头，只看屏幕，或者和同事讨论工作。

临近下班，张昕收到了常皓的短信：跟你讲手册的事情，手册缺的那一页。

过了一会儿又发来一句：找个咖啡馆吃饭吧。

张昕拖了十分钟才回他：谢谢，您选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