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森凛

编辑：落鱼

de So的妈妈桑实在是个妙人。他其实是de So的老板，而de So确实是一间正经酒吧——至少是正经夜店，半会员制，入场门槛也算严格，没什么陪酒陪聊的服务。而大家都把老板叫做“妈妈桑”，实在是因为他太符合人们心目中对高级会所妈妈桑的刻板印象：修身吊带长裙、小西装外套、细高跟鞋、长鬈发，未语先笑，笑靥如花，无限风情。无比干练，连明里也自愧不如。

有时，好吧，实际上是经常，de So也会进行一些牵线搭桥的勾当，妙在妈妈桑自说自话地订立了一些被阿雅称为“仪轨”的规矩流程，于是不管怎样的交易，都显得正式且正当起来，甚至很有几分优雅堂皇。“这原本就是仪式在人类学上的意义。”阿雅曾如是说。

比如他会先以对方的名义送一瓶酒过来，把情况说一说，这边若有兴趣，就不妨请进来一起喝一杯，再自行勾搭；如果无意，回赠一瓶等价的酒便是，反正妈妈桑总归是赚的。而这一夜送过来的是一瓶伊慕的TBA，这就很郑重了。当然，值得一瓶伊慕还是TBA的人和事，难免让犹带几分海龟傻气的郇教授失惊打怪：“明里你连这种事儿也敢兜揽吗？”

“是哪个希腊国王说的来着，钱又不臭。”

这下连妈妈桑都忍不了：“是韦伯芗好嘛，人家是罗马皇帝啦。”

郇对妈妈桑刮目相看，眼神中明显带上了兴味，明里忽然想到他只怕还不知道妈妈桑的真实性别，但坏心眼地不说破。妈妈桑是何等精明的人物，笑着给郇递名片：“明里和阿雅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有意无意抬手给他理了理衣领：“不说是教授，骤眼看我还以为是哪个明星呢。”

明里看着郇的脸一点点红起来，促狭地同阿雅咬耳朵：“看来老郇就是喜欢年上。”“你才发现吗？”阿雅也嘲笑。

妈妈桑又回头同明里说正事儿：“其实从他祖父那时起就开始上岸，到他父亲已经切割得七七八八了。只是他父亲出了事，这才仓促地把他推上去。”

明里隐约想起来：“我有点印象，仿佛他母亲不是日裔？”

“没错，他母亲是南美西裔。搁他祖父那一代，就这一条怎么也轮不到他话事，但如今他们也懂得要走国际化路线了，混血和西方背景反而成了加分项。”

“他家上岸走的什么方向？军工、安保、博彩以及环保动保我是不会掺和的。”

“瞧你说的。”妈妈桑掩口笑，“这种方向的话也不想要会往咱们这边趟啊。”他按住明里，“你同我放心，赛事为主，公益慈善为辅，干净妥帖得不得了。”

“那就何妨认识一下呢。”明里爽快应承，“有我能帮到的自然没话讲，帮不上我大概也能支招指路。”

这时灯光暗了下来，掌声很有礼貌地响起，节制有序得几乎不像是夜店。必须承认，Echo虽然不算糊咖，但他的音乐以流行而论还是过于曲高和寡，尤其是《荒原》，虽然在某个小众的圈子里算是封神之作，如明里这样的俗人委实欣赏不来，尤其是若要演绎中英双语的完整版，足足一个半小时，明里无论如何不能保证自己不睡过去。

但有学问有艺术素养如阿雅和郇就不同了，真心实意地激动起来，明里瞅着满场就这两人最嗨，Echo出场时，阿雅还吹了声口哨，招得他往这边瞟过来。

明里就把胳膊肘搭到郇的肩上，在他耳边悄声说：“快！同我亲热些。”郇会意，侧脸，嘴唇几乎贴上她的脸颊，说的却是：“我不知是怎么回事，但必须提醒你，如果你要演，那就说明有点上心了哦。”“有道理。”明里承认，张开手指揸到他脸上，把他推开：“那么你起开吧。”然而看上去更像打情骂俏了，只是场中那人早就移开了视线。

虽然是de So这样的限制级夜场，还有真心实意的拥趸捧场，但他依然没精打采，死气怪样，倒是非常契合《荒原》颓废厌世的调调。明里知道他的私服相当讲究，几乎有点闷骚，但演出时永远是白色卫衣和黑布裤，而且是洗得发灰的白卫衣和磨得发白的黑布裤，赤着脚，拖了把破椅子上来，坐下，先点一支烟，全场就默默地看他默默地吸烟。灯光落在他手上，不止一个粉丝说过，他的手是全身上下长得最好看的部位，修长、清瘦、有力，线条优雅，无名指上涂着烟灰色的指甲油，而手与肩颈及下颌线条出色的男人吸烟，就像影视作品里他们剃须，越是日常的不经意的动作，越显性感和张力，明里分明听见阿雅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不管是他开场的这一支烟，还是随后把烟头在手臂上摁熄，公开演出时都曾被投诉过，所以只在打着“私享”名义的限制级夜场才保留。事实证明即使是限制级夜场，即使是de So，如明里这样的俗人才是大流。Echo的《荒原》solo得如此彻底，空空的场子里，刻意调成惨白的灯光下，只有一个人，一把蓝调吉它，脚踏控制的音效器，另一只脚踝上绑了几个小小的卡贝铃，而这首诗又是如此长而晦涩，到第二章《棋局》开始时，周遭已不复开场时的屏息凝神、寂静无声，不可避免地有人窃窃私语，有人走来走去。

这时，妈妈桑把送酒的人带来了。“青木阁下”——他介绍时特别郑重地用了“さま”，有点戏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