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菠萝头

编辑：樱庭若雪、青

张昕进入公司资料库，在文石的资料里只找到一张首席设计师石穗女士的照片。

她的信息很少，很少在公开场合出现，几乎不接受采访。

文石提供了她一张黑白侧面工作照，长发，清瘦，脖子上挂着一把皮尺，衬衫在腰上打了一个结，像一个高级成衣店里素雅老派的女裁缝。

收到文石发出的正式邀请函，张昕去总经理办公室，向谢晋宜报告她的拜访计划，还特地说：“文石的汤总经理也想邀请您参观设计工坊。”

谢晋宜找了个借口推脱，张昕便建议让常皓代劳。

下班时，张昕和常皓在电梯等候区里遇见，两人一言不发进了电梯，下到地库，常皓说：“我其实没兴趣。”

他显然知道汤睿铭是总经理。换张昕是他会选择表现得更主动，他却有点怨。

“不是针对你，我职责所在。”张昕把这句话还给他。

一诺的邀请函中附上了参观文石设计工坊和工厂的时间安排：

张昕他们周四参观设计工坊，位置是本市近郊创意产业园；周五去参观邻省的工厂，住一天，周六回本市。

常皓让张昕坐他的车去工坊，张昕拒绝了，说要去接隋小雨，结果两人分头去。

要见首席设计师，就不能太寒碜。周三晚张昕开始选衣服，柜子里挑了几套，最后选了大一号的不对称黑西装、圆领白T恤、七分牛仔裤，深蓝色细腰带在西装外打了一个弓式结，配深蓝色大号杀手包，黑色一字细高跟鞋，还配了一对白金耳钉。口红本来想选珊瑚红，想到汤睿铭，又换了一个更素雅的豆沙色。

周四她去地铁站接隋小雨，按照导航开到园区。

工坊在园区一角，一栋三层白色小楼，在一个小樟木林旁。门口总共五个车位，已经占了四个，剩下白色奔驰大G和黑色保时捷Macan中间留了一个小小的空位。

张昕的雷克萨斯UX是SUV，车身不算小。

“这也太看得起我了。”张昕嘀咕，让小雨先下车，慢慢倒入车位，停稳后发现车门只能开一半，她侧着身把自己从车里拔出来。

这时，手机上收到两条信息：

汤睿铭：三楼会议室等你。

常皓：门口等你。

张昕抬头看见常皓在小楼门口，米色修身风衣，皮手套，衣领竖着，像极了Buberry杂志广告。

“二十度你戴手套？”张昕忍不住吐槽。

常皓打算想等他，被气得先进去了。

小楼三层都属于文石工坊，坐电梯到顶楼，汤睿铭已经在门口等着，由他带去会议室。

在走道里，张昕观察这栋建筑：整个工坊保留建筑结构原貌，没做吊顶，地上是平整的水泥地，部分房间铺蓝色地毯，有一种奇特的洁净感。

走进会议室，一位高瘦的女士正在调整投影仪。张昕认出她是石穗，意外她自己调整。

她穿着白衬衫和工装裤，微微卷曲的长头发挽了个低马尾，看不出五十岁的样子，传统细长的眉眼，却有着一个带中缝的林青霞式的下巴，女生男相，开口又让人感觉春风拂面。

石穗和张昕握手，又和常皓、小雨握手。常皓和汤睿铭从方才就装着彼此不相识。

今天会议室里一共五个人，由汤睿铭主导工坊的介绍。

今天他穿得休闲，白色立领衬衫、灰色九分窄脚裤和白色板鞋，站在投影幕前肩宽腿长，演示文档用毫不花哨的纯白底色。

放下遮光布，他点开文档的目录：

张昕看到文石集团设置，全产业链运作的商流，比查到的更加详尽。由石瑞华和汤睿铭主理宣推、企业管理和工厂对接，石穗负责设计以及样衣打版。

除了完善的内部框架，他们也展示了外部咨询管理公司支持，律所、审计所、人力资源公司，是最完整的现代企业运作模式。

说完企业，他播放了最新一季的文石宣传。张昕想起他们的公关签了阿池家的公司，亚蓝新媒。

宣传中提及文石的可持续发展理念，坚持和全球最优质的供应商合作，在日本、意大利和法国南部都有供应商，每一处都传达舒适、天然和可持续发展的理念。

张昕猜这些工厂汤睿铭都亲自去过，他说去很多地方，就会真的去。他做柜哥时会把店里每一样产品的细节都记下来。

演示结束后，他们参观配饰部、设计部和工艺技术部，介绍配饰工艺和从设计、制版到最后交付工厂样衣的步骤。

文石的配饰部拥有单独一间办公室，墙上挂满了各种皮具样品， 它如今和许多欧洲作坊合作。负责人是个短发年轻女生，穿大围兜，大约石穗提前说过张昕他们会来参观，她准备了详细的配饰工艺解说，又主动聊起文石畅销的手包，是他们的得意作品。说完，她对张昕随身的黑色杀手包起了兴趣。

这个包是阿池送的，意大利小牛皮植鞣革，国内作坊私人定制。负责人夸奖：“国内小众精品的水平很高了。”又看了一眼常皓的手套，笑了笑，没过去看。

从配饰部出来，常皓问文石如何管理团队，这是所有的企业都面临的问题。

“沟通、合作，再取得共识。但前提是他们认可管理人。”石穗说。

“管理者需要人格魅力。”张昕故意示好石穗。

石穗看了一眼汤睿铭：“是的！就像小汤这样。”

常皓不再做声。

接着他们参观设计部、工艺技术部，两个部门合用一个开放办公室。进去时，有人正在吵架，见到他们立刻停止了。

石穗问什么情况，他们说还是相同的问题。

汤睿铭主动解释：“他们在讨论大衣里料用纯棉、混纺还是真丝……”

“有什么不同吗？”张昕好奇。

“混纺做内衬不容易走形，真丝和棉舒适但需要二次处理，工艺难度高，拼接容易不自然。工艺技术部会坚持使用天然材料，尝试新的拼接方法，直到达到最佳。”

“那成本怎么控制？”张昕又问。

“这不是这阶段考虑的问题。”汤睿铭说。

石穗补充：“文石坚持和别人不一样。能走到今天是因为运气，也是因为我们坚持才等到了运气。”

参观完工坊部门，石瑞华邀请他们去餐厅休息。

文石在一楼规划出了用餐区，用的落地玻璃门，望出去一片樟木林，被布置得更像是一个咖啡吧，咖啡机、制冰机、冰淇淋机一应俱全。

“你们的环境真好。”张昕说。

“我们的设计师原来和销售公司在同一层办公楼里，后来大家都不希望在商务楼里上班，小汤就找到了这里，都是他选的。”

张昕看汤睿铭，他正背对着他们，一杯一杯泡咖啡。

“工坊内装是原来就这样吗？”张昕又看天花板，建筑内部结构都裸露在外，工业风很协调。”

“不是，我先生做了微调。”石穗说。

“您先生也是设计师？”

石穗微笑起来眼角有细纹。

“是的，文石的门店都是他的设计，如果有幸在An-21开立门店，这间也由他主笔。”

在张昕印象中，文石的室内设计师是个欧洲人，转眼又觉得石穗选一个外国人作为伴侣再正常不过了。

这时，进来了一个眼熟的年轻人。

“Neil。”石穗叫他，又介绍说，“这是我儿子，平时应该没少麻烦你们。”

一诺和大家打招呼。

张昕被惊到，他一点看不出西方人的样子，但她还是平静地说：“Hi~”

那天下午，汤睿铭和石穗送他们到门口。常皓独自开车走，张昕把隋小雨送到地铁站。

回去的路上，张昕收到汤睿铭的信息：到家发个消息。

她到家才回：到家

汤睿铭发了“好”，再没来过信息。

张昕换了家居服，想起从工坊会议室里出来后，常皓再没发过言。

他的表情有点微妙，平静下看得出不愉快，又偶尔流露出“不过如此”的傲慢，让张昕想起他大学时的样子。

她又回忆会议室的汤睿铭。

他真的不同了，说自己靠投入一份工作找到方向感，她信。他天生是做职业经理人的料。

张昕看微信，他们的对话停留在“好”上，之前是他在佛山机场时的对话。

她又看了一遍对话和他的自拍照，觉得他今天嘴角的青春痘好像不见了。

那天他说“见面聊”就真的一切如常，不再试探，也不流露下一次试探是什么时候。他似乎掌握了一种技巧：先拱火到她的临界点，接着后退，然后就是长期的不动声色。

这种技巧让张昕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