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森凛

编辑：落鱼

Kim教授的诊断证实了老郇的猜测，Echo未能通过记忆测试，血流检查也发现脑内有一部分供血不足——并不是很严重，但相当明显。Amyloid PET和FDG PET结果都是阳性，用Kim教授的话说“可以确诊了。”

“只是确诊MCI，对吗？”明里问。

Kim教授显然知道两人中谁是话事的，“我恐怕我不能宽慰你们，”她对明里说，“确实不是所有的MCI都会发展为AD，但我恐怕我们没有那么幸运。”

“药物干预呢？我知道有临床试验，就在这里。”明里没有辜负Kim教授的期待，有备而来。

“我恐怕艾先生已经错过了药物干预的窗口期。我们可以尝试，但还请不要抱太大期待。”Kim教授温和地说。

明里犹豫了一下，问出了那个问题：“那么，我们——我是说，发展到AD，还有多少时间？”

“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我预计五年之内，也许还要更短。”Kim抬眼，对明里微笑，“但这样的估计意义不大，每个人情况都不同，想必你也已经了解到，有诊断为AD源性MCI的患者，如常工作生活了近二十年。”

“我几乎可以肯定，这情形不会在我身上发生。”从开始就一直神游天外的Echo突然嘀咕了一声。但明里和Kim教授对视一眼，相当心有灵犀地选择无视他。

“我们能做什么？”明里接着问。

“我猜你已经了解到了，适量的运动、充足的睡眠、营养均衡的饮食和规律生活。”

“杀了我吧，现在。”Echo又嘟囔。

明里和Kim教授继续忽略他，Kim教授接着说：“有的病人我会建议保持原来的工作状态，但艾先生——”Kim教授转向Echo的病历，“我恐怕不能作此建议，事实上，我认为声光电的刺激加剧了他的病情。”

明里知道必然会有一波情绪的狂潮袭来，毕竟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但她没有料到会是因为这样一句话，专业人士清晰的判断，附赠最简单平和的建议，就像是一阵最轻微的风，恰好吹折了一根细枝，枝头扫过她的脸，直戳进她的眼睛。

明里忍着胀痛，睁大眼睛，似乎要去辨认戳进来的究竟是什么，然后她认出了枝头的果实——人类不应触碰的禁忌的果实：“如果”。

明里知道人生永远不能也不该说“如果”，但此刻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如果他不曾走出他的小世界；如果他始终以他的方式生活、创作和表达，极简的工作室，肃穆的直播间——确实曾有粉丝说过，Echo的直播让人噤若寒蝉，冷清的小舞台，面瘫的小角色……如果他的人生还是那个样子，一切是否会不同。

还有更苦涩的味道藏在这“如果”之中，明里知道，其实她一直知道，那样的生活也许更适合Echo，而现在的舞台，对他来说确实太大，也太嘈杂。

尽管眼睛刺痛，明里仍控制着表情，不露一丝端倪——原本她就擅长把情绪藏在微笑之下，最近这阵子于此道更是几近炉火纯青。但Echo还是握住了她的手，用了一点力气，就仿佛感知到了她的情绪，听到了她心里的声音，又或许只是习惯使然。他甚至暂时接管了与Kim教授的对话，“声光电的刺激？是说巡演吗？哦，没关系的，巡演已经结束了。那是艾玛的巡演，不是我的。”只是仍然不怎么靠谱，语气更是相当的不以为意，还以手加额，“谢天谢地，我没有忘过词。”

饶是Kim教授见识过各种患者反应，至此也不禁疑惑起来，迟疑着问：“艾先生，你确实明白我们在说什么吗？”

“当然。我只是AD，而不是智商欠奉，对吗。”Echo耸肩，又对明里微笑：“更何况我还有明里这个副脑呢。”

“你头壳里那个才是副脑好吧！”明里恢复过来，骂他。Kim教授舒了一口气：“所有研究医学的人，到最后多少都会有些唯心，因为很多时候，你不得不转向那个古老的信念：love changes everything。”

虽然这是一首俗而又俗的老歌，但明里怀疑世上没有一个音乐人，听到一句“love changes everything”，能够忍住不哼出一声半声，反正Echo不能，“How you live and how you die……”他轻轻哼出后半句。明里捂脸：“你认真的吗？艾先生！都这个时候了能停止你的才艺表演吗？”

“我喜欢看到这样的情形，”Kim教授露出笑意，“并非因为我是艾先生的粉丝——虽然我确实是。现在我相信你们能够经受这一切，并且有望将那个似乎注定的结局尽可能地往后推去，将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下跌变得尽可能平缓，尽可能长，甚至还能停下来歇一歇，看看两边的风景。”她拍了拍明里的胳膊，“别担心，你们还有时间，AD的残忍之处，也是它的温柔之处：唯独时间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