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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词

作者:鱼藏

编辑:松间月、栖我庭前

第三十七回 · 欲求凤侣无彩箫
2025-03-14

上回说到罗太太唤碧莲说话,碧莲不敢耽搁,忙禀了罗氏,罗氏也不细想,就叫她雇顶轿子速去。碧莲怕惹口舌,隔条街下轿,拿块帕子包了头,走回罗家。罗太太见她衣裙半新不旧,几样插戴不是铜便是锡,皆包银而已,心下满意,叹道:“怎么弄得这般寒酸,想是家里没个男子支应,妇孺就跟没脚蟹似的,只得俭省度日。”碧莲便约莫猜到罗太太要说何事。她是个乖觉的,罗氏耳边一味说孀居之乐,到罗太太跟前,就一个字不提,只跟着喟叹一番,告了几声穷。罗太太就把前情告诉,且说:“丫头,你是晓事的,替我想一想看,怎生教你家小姐回心转意,莫和老爷一般牛心孤拐,徒耗青春,连你一世前程,也断送在他马家。”碧莲情知罗太太不是好哄的,全不提自家如何撺掇,只说罗氏恁的痴心:“还请人画了姑爷的小像,挂在床头,朝夕相对,思念不已。”罗太太不免焦躁:“不信那姓马的有甚过人之处,死了还要作怪!”碧莲便说:“依我想来,不过因着姑爷死得早,未得见其色衰,故而小姐不能爱驰,一味思他人品,念他好相貌。”罗太太就咒了一声:“相貌好!合该他死得早!”又说:“男子大汉,做官趁钱,支应门庭,光耀妻儿才是正道,相貌好顶个屁用!唯是相貌好,才要弄鬼!生前左一个右一个弄来家里,诺大家私败得精光,死了还阴魂不散,专哄我那实心眼子的痴儿!”碧莲不敢则声,过了片刻才说:“自古嫦娥爱少年,也是人之常情。既知小姐爱的是姑爷颜色,倒也容易,但有容貌好过姑爷的,教她见了,自然就肯了。”罗太太叹了口气:“总不能天下的好事,都教咱家占了。要他家世好,仕途顺遂,还要他年轻俊俏。谩说这样的人才,哪里寻去,便是真有,什么样高门大户的小姐求娶不得,来求个寡妇。”碧莲听了,心下畅快,暗道可不是如此,则罗氏再醮之事,必不能偕。却被罗太太再三问她,为之奈何,计将安出。碧莲无法,只得说:“姑爷生前,与小姐倒也好算鹣鲽情深,小姐感念旧情,朝夕对着他的小像,自然越看越爱。倘我们访得姑爷在外,有何不端之事,不堪之举,缓缓教小姐得知,使她心生嫌恶,后头就好行事。”罗太太先是一喜:“此言甚是。”转又蹙眉:“只你家小姐,素来明敏,又有些古怪,青天朗日、赤口白牙,忽地说那姓马的不是,她岂能不心生疑惑,反怨我们离间夫妻。”碧莲心道罗氏若果然明敏,老夫人何须唤自家来说话,口中却不能不称是,眼珠一转,又说:“这也不难,小姐一向念着万老……那姓万的,就说太太也觉蹊跷,遣人悉心寻访,本是要打探万生底细,却不想牵连出老爷的行径,这也是天意使然,不教小姐思念悲苦,落寞终身。”罗太太大喜,满脸堆笑,携了碧莲的手,一迭声地赞,教取几件旧衣裳赏给她,又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子,亲替她插上,连声说:“但待你家小姐重做新妇,必带挈你一道出生天,上青云。”碧莲领赏,再三感恩。罗太太又教驾车送她回马家,出了罗家门,碧莲方长吁一口气,不觉汗透衣衫。这却是为何,原来碧莲已发觉,自家每与人言谈,但凝神提息,暗走真气,遍行周身,得之于内,形之于外,则所言无不中的,听者必俯首称是。故而这数月,她渐渐将罗氏拿住,言听计从。只这般行事,极耗精神,亦不可长久,偶一为之,方有奇效。罗太太又不比罗氏,性子又刚强,行事又果决,碧莲适才小试,欲阴撼其心志,却无甚作用,反将自己累得大汗淋漓,不觉懊恼。转念一想,究竟再醮之事,仍着落在罗氏,且听罗太太言语,罗公似是也不甚愿意,则来日必有转圜之机,便撂了开去,待有动静再说。况她心中素有疑惑,往昔观马生面相,未有夭亡之兆,如何死得恁早,也待探听一二,究竟他在外头做了什么伤阴骘的事体,好知自家这一双眸子,究竟识人准也不准。碧莲心思既定,回到马家,罗氏问起,只说老夫人牵挂前日罗氏所言,要遣人去寻万生下落。罗氏大喜,就把当日随马生出门的小厮,打发回家,随罗太太差遣。

罗太太果然安排下人,并那小厮,沿途探问,晓得了万生籍贯,一路寻去,访得他年少时曾做下一桩事体,为乡里不齿,这才远遁他方。原来万生虽是家世书香,却产微业薄,父母早丧,愈加零替,年当弱冠,犹无力娶妻,止与一老仆相依同住,老仆逐日做些小经济供给家主,每每不敷,幸得有个表兄,家道颇富,就延他在家读书,方得游庠。那表兄姓钱,与万生同庚,父亲已逝,止有老母在堂,也未曾定亲。只万生未娶,因是家贫,钱生未娶,却是有个好高之病,立誓要拣个绝美的女子为妻,挑来选去,总不能如愿。非是一乡无好女,只因钱生自家相貌,甚是不济,平日里穿红着绿,摇头摆尾,低声曼笑,自命潇洒而已。胸中更是全无点墨,纸上亦难成片语,偏好咬文嚼字、攀今掉古,万生借他馆地,得他资助,只得遇事左凑着他,与他百般遮掩,多方助兴,倒教钱生将他引为知己,事事商议,兄弟二人甚说得着。

这日钱生在外,偶尔听人议论,道是邻县有个富家,姓秋,浑家吕氏,生了男女二人,儿子倒也寻常,女儿却聪明伶俐。秋公请个积年老秀才在家馆谷,训着儿子,顺便也教女儿读书,秋生不过中人之资,秋小姐却一教就会,一点就通,书史皆晓,写作俱妙,老塾师嗟叹不已,只道若是个男子,功名唾手可得。吕氏治家甚严,女儿到了十三岁,就不教进学堂,只在闺中习女红,终日描鸾刺凤。不觉长成十六岁,出落得花容月貌,秋公爱逾掌珠。眼看儿子读书不成,便待拣个读书种子做女婿,又因女儿人物齐整,要选相貌出众的来配她。放出话去,聘礼厚薄不论,只要才貌双全,若果然好儿郎,情愿厚赔妆奁。便有多少人家来求娶,几乎踏破门槛,秋公但访得子弟才不压众,貌不超群,一概不理。偏他家又有钱,着那些做媒的四处传扬,说秋家女美貌绝伦,请愿赔钱出嫁,只要拣个风流佳婿。挑动阖县的青年男子,但有一二分才貌,哪个不挨风缉缝,央媒说合。说媒的时节,个个夸得潘安般貌、子健般才,及至秋公去访,都只平常。秋公被这些媒人哄得不耐烦,就说:“从今往后,也不消说三道四,果然是有才有貌的子弟,便领了来见我,但合我意,一言两决,岂不快当。”自秋公如是说,那些媒人就不敢轻易上门,倒把高家择婿的故事,越传越远,被钱生听说,倒有意了,喜道:“我一向要寻头好亲事,都不中意,不想一段姻缘,却着落在这里。凭我这般才貌,如此家世,若央媒去说,岂有不成的。”心意既决,便唤媒人来说话,媒人跑钱家也是惯的,忙不迭赶来,堆着笑道:“大官人做成老身赚花红钱,最感厚意,不知这回看中哪家女孩儿?”钱生说邻县秋家。媒人就格地笑了一声:“大官人莫怪老身直言,若是第二家,老身就与你说去了,若是秋家,大人做成别个媒人吧。”钱生就怪道:“如此天作的姻缘,何故推脱?”媒人不好直说他人品不济,便道:“不是老身推脱,只为秋家老儿有些古怪,不好说话,所以不敢应口。”钱生道:“倘是旁的事体,或有些口舌东西,不好说话。这做媒是你本色当行,除非他女儿不嫁人便罢,只要嫁人,少不得男媒女妁,凭他古怪煞了,也不至怠慢媒人,你怕他古怪怎的。还是你故意作难,不肯成就我这桩美事,却也不难,我就央别个说去,说成了时,谢媒钱自然不菲,只索便宜了旁人。”那媒人贪钱生出手阔绰,平日里奉承他惯了,见他不悦,忙回船转舵,只说:“大官人莫要性急,且容细细商议。”钱生作色道:“肯说便去说,不肯便罢,有甚商量!”媒人满脸赔笑,扯他衣袖:“不是老身故意作难,那秋老儿真个古怪,别家相看媳妇,他偏要相女婿,但得他当面中意,才肯将女儿许配。因有这个难处,只怕劳而无功,才不敢包揽。”钱生道:“如此也甚容易,他要当面看我,就等他看饱,我不聋不瞎,不瘸不跛,怕他怎的!”媒人不觉失笑:“大官人,不是冲撞你说,大官人虽是生得不丑,更有比大官人胜过几分的,他还看不中哩。大官人若是不把他见面,此事纵无一二分,也有两三厘好成,若是当面看过,只怕万分难成了。”钱生就说:“俗话说无谎不成媒,你只管与我去说谎,虽说已有十分人才,你只管说成十二分,再将我家富贵,细细夸耀,该是我的姻缘,一说就成,不要相看,也未可知。”媒人问:“若定要相看,却待怎的?”钱生说:“且到那时,再做商议。”媒人道:“既蒙吩咐,老身好赖走一遭便是。”钱生便教人封上五钱银子,与她做川资,又叮咛道:“说得成时,再谢你一个元宝。”媒人大喜,忙领了银子。钱生又怕她虽当面一口应承,去时却不尽心,葫芦回复他。便又差了家中一个伶俐婆子,随媒人同去,听她讲甚言语。婆子偕媒人去了,钱生这才坐下来梳洗,揽镜自照,侧头侧脸地看了一回,一时间良心不昧,自家也觉得颇有几分看不过,把镜子往桌上一拍,叹了口气,闷闷地坐着,呆了半晌,只等媒人回话。

再说媒人那边,虽是邻县,倒隔着一个大湖,车马不通,往来必假舟楫,往往有风波之险。却喜这日风平浪静,媒人偕婆子雇了只三橹快船,哪消片刻,到了邻县,恰停在秋家门首,叩门求见,秋公不在家,却是吕氏出迎,问其来意,道是:“与令爱作伐。”吕氏忙迎进门,细问究竟,欲知媒人如何作答,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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