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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托加的茱斯提提娅

作者:半枝半影

编辑:锡安

卷一:完美褶痕 Chapter Ⅴ
2022-09-04

显然阿普也听到了风声,法务官阿提库斯将亲自审理此案,而不是像之前那些尤利娅会堂的案子,法务官只是挂名,通常由承审员主持裁决。

但阿普的思考方向完全不同,“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开庭当天我要你坐到第一排的卡帕席,那是听众席上法务官看得最清楚的位置。”他对娄忒丝说,“然后我要你卖弄你的希腊风情,像阿斯帕西娅和克娄巴特拉一样,极力吸引法务官的注意——我相信你能判断出什么时候需要吸引他的注意,让他走神分心。如果你还能想法让他知道判决结果和你的命运息息相关,那就更妙了。”

“首先,我必须指出,阿斯帕西娅是米利都人,而克娄巴特拉是马其顿人。”

“对我们罗马人来说,她们都是希腊人。尤其是法务官们。你知道的,他们的历史和人类学知识尤其糟糕,所以才能信心满满地拥抱法典。”

“其次,我不是希腊人,我是赛里斯人。”

“对于我们罗马人来说,赛里斯人只是更遥远更聪明的希腊人而已。——同时我必须指出,你一直引以为傲的赛里斯血统,很可能只是以讹传讹的流言加少女时代的幻想。”

“嘿!整个牛首街的人都知道,不信你去问!我外婆的妈妈是赛里斯的公主!”

“好吧,好吧,如果有一天我们必须面对赛里斯血统的法务官或者承审员,我会亲自证明你是如假包换的赛里斯公主——但是!现在!你先给我演好风情万种的希腊美人!”

“最后,你难道不知道?女人对阿提库斯法务官并没有什么吸引力?不管何种风情。”

“什么?混蛋!”这下阿普急了,“难怪老卡皮托要找个阿多尼斯一样的美少年来作证!这个无耻的老淫棍!”他咬牙,“好吧!如果这样的话,那就只有我亲自上阵来卖弄希腊风情了!——告诉老蕾娅,从明天开始我不剪头发了!这样到开庭时我将拥有亚历山大一样的美发,也会像他一样迷倒世间任何成年男子。”

说着他站了起来,摆出人们熟悉的亚历山大的造型,即一手拉缰绳,一手执剑,微微垂首,抬起眼神,忧郁而热切地看向斜上方,并想象有风吹起了自己满头的秀发。

娄忒丝实在无法直视,挣扎着提醒了一句:“亚历山大也是马其顿人,而且他是金发……”又自暴自弃地嘀咕,“算了,当我没说……”


就这样,随着开庭日临近,阿普的头发越来越长,也越来越乱,而整个罗马城的司法界都知道了他在暗搓搓地憋一个酷炫的新造型,因为他请了阿格里帕大浴场最当红的发型师来打理头发。

发型师的名字是奥托,来自西部行省,号称有祖传的打理长发的手艺,包括捉虱子、通顺、涂油和编辫子。然而帝国男性公民一向是干练的短发当道,所以奥托小哥很长时间里藉藉无名地服务于那些固执地留长发的边缘人群,长发高卢人、丛林日耳曼人、不列颠蛮子——不幸的是这些人很少光顾大浴场;还有来自叙利亚、犹太、亚美尼亚等东方属国的讲究人——同样不幸的是,这些国家的讲究人并不那么多。

然而就像人们常说的:永恒之城里的流浪狗都有可能被福尔图娜亲吻。全帝国的偶像和宠儿,已故的尼禄·克劳狄乌斯·日耳曼尼库斯最小的儿子卡里古拉少爷,这位在所有罗马公民和全体西部军团满怀爱意的宠溺目光下长大的可爱熊孩子,不知为啥忽然沉迷于东方文化,留起了亚细亚风格的长发。于是阿格里帕大浴场里唯一擅长打理长发的奥托小哥,获得了为卡里古拉少爷服务的机会。他没有浪费这个机会,把少爷的头发修饰得华美飘逸,护理得芬芳闪耀,让整个浴场和半个广场的少女们纵声尖叫,就连对东方热最不以为然老古董们都不得不承认,卡里古拉少爷实在是适合此种长发造型,宛如阿波罗或伽尼米得临世。

就这样,奥托小哥一夜成名,身价暴涨,成为罗马城里最热门的发型师。虽然贵族家庭中有胆子像卡里古拉少爷那样留起长发的叛逆青年人数有限,但就算是最中规中矩的体面公民,也不会忽视这一条能搭上日耳曼尼库斯家小少爷的路径。

在这种情形下,阿普一掷千金请来奥托小哥的豪奢之举,实在没法不被解读为他将审判的砝码重重地压在了正在养成的长发上。然而老卡皮托和他的智囊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案子和阿普的头发有一赛斯特的关系。虽然娄忒丝一再保证这只是她家律师的日常乖张,老卡皮托在深感发量侮辱之余,还是觉得不能掉以轻心。

于是奥托小哥又从老卡皮托那边赚了一笔,毕竟作为发型师,无论如何不能要求他谨言慎行,保守秘密。须知要让发型师不八卦,是连斯巴达人都做不到的事儿。

所以这桩原本只在司法界广受关注的案子,在奥托小哥的搅和下,渐渐为城里一票浮华时髦人士所知,进而吸引了上流社会的关注,甚至据说某次在皇帝家的餐桌上也有人提及,并引发了一阵小讨论。消息真假难说,但足以让老卡皮托更加喜忧参半,患得患失。

“谁能想到,对我政治生涯将产生最大影响的,会是一桩如此荒唐的案子。”

“我的主人,请容我提醒您,律师的操守便是无论外界如何议论,都要坚信自己代理的案子绝对关乎正义、荣耀与人类福祉!”年轻秘书直言敢谏地正色相告。

而年长的秘书则宽慰道:“一切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我的朋友,就算对手号称从未失败,那也是因为他只在尤利娅会堂的小池子里翻云覆雨,从未领教过来自元老院法庭的暴击。”

“更何况,我们还有一记背刺!”年轻秘书露出只能归为“奸笑”的笑容。

“那何止是背刺,是马尔斯的标枪!伏尔甘的大锤!朱庇特的雷霆!”同款笑容也浮现在年长秘书和老卡皮托脸上,三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两天之后,执政官提比略·克劳狄乌斯·日耳曼尼库斯在元老院的例行会议上出人意料地提出一项法案——


全体罗马公民在公开场合应永远身着托加!


尽管这一提案被元老院当场高票否决。但消息传出,舆论哗然,司法界一边倒地认为这表明了显赫的克劳狄乌斯家族的某种态度,如果考虑到克劳狄乌斯家族和尤里乌斯家族千丝万缕的关系,说是表明了皇帝的某种态度也仿佛不无道理。于是尤利娅会堂周遭众多相关赌局里,老卡皮托的行情一路看涨,阿普则狂跌下去。

阿普自然是暴跳如雷:“克劳狄乌斯!这个变态、愚蠢、弱鸡、神经质、消化不良、榆木脑袋、绿云盖顶的老瘸子!全罗马最蹩脚的历史研究者!最差劲的作者!最可笑的丈夫和最凑数的执政官!他居然还有脸提案!他居然还敢在元老院演讲!谁都知道他的就职演讲是元老院有史以来最大的灾难,鼻涕眼泪和口水糊了他一脸!朱庇特神像都笑掉了大牙!他难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选为执政官!他难道不知道所有人对他唯一的期待就是安静如鸡地当背景板!‘全体罗马公民在任何场合应永远身着托加’?!啊哈!全体罗马公民就属他穿上托加最难看!超过八尺的托加他穿上就走不动道!一粒小石头就能让他栽跟头!一阵轻风就能把他吹跑!皇帝陛下和元老院现在肯定已经后悔得脸色发青,不管他去世的兄长多么英明神武受人爱戴,也不必把这只老狒狒选为执政官!他一个人就足够扮演滑稽剧里所有的角色,愚蠢如马库斯!疯癫如布科!比所有的帕普斯更贪婪吝啬又昏聩!比所有的多塞奴斯更不学无术头脑空空!”

“啧啧,你嚷嚷得活像被人撬了多年恩客的老妓女!”娄忒丝用小指头掏了掏耳朵,懒洋洋地说,“我真不明白你紧张个什么劲儿,提案不是已经被驳回了吗?这难道不正好成为你的又一条有力论证!”

“娄忒丝!”阿普气得跺脚,“你到底有没有一点概念?知道不知道现在我们的境况有多么险恶!就算提案被驳回!——谢天谢地元老们还不是糊涂透顶昏聩到家!但就算提案被驳回,那也是老克劳狄乌斯的提案!就算老克劳狄乌斯再愚昧可笑,他也是克劳狄乌斯家族的族长!不管阿提库斯法务官平日里装得多么超凡脱俗,只醉心于研究法典和制造判例,但凡有机会向克劳狄乌斯家族献殷勤,哪怕是捕风捉影子虚乌有的殷勤,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洗干净自己的屁股送上去!而老卡皮托能让老克劳狄乌斯在这个节骨眼上抛出这么一个提案,就是在告诉所有人,尤其是法务官和陪审团他对元老院和执政官的影响力!无耻的老混蛋!帝国司法界的痔疮和脓包!活该他秃头和阳痿!”

“欸?让老克劳狄乌斯提案有什么难的?只要搞定他那愚蠢任性又贪婪的小娇妻,就能让老克劳狄乌斯在元老院代言哪怕是最荒唐的观点。”

“啥?”

“难道你不知道?我以为罗马城里尽人皆知,老克劳狄乌斯是被他家梅莎里娜夫人摆布得服服帖帖的。只要梅莎里娜愿意,能让他脱光了一路跑到阿皮亚大道上去。而这位梅莎里娜夫人——”娄忒丝说着,若有所思地打量了阿普一番,“我估摸着是就连你出手都能哄上床的。——只要你敢于承担后果。”

“你为什么不早说?!”阿普气急败坏地尖叫起来。

“你又没问过我。”

阿普一副快要被噎死的表情,又咳又呛又吸又喘:“我早晚被你气死!娄忒丝!你是罗马城里最差劲的文书奴隶!”

“我不是奴隶了。”娄忒丝眯起眼睛,“下次我再听到你这么口不择言,我就剁了你!连小头带大头一起剁!”

阿普气馁:“娄忒丝,我给你的提成难道不够慷慨大方和及时吗?怎么你永远都不像站在我这边的样子?”

“哼,我的提成在行规的范畴,而我做的远不止行规所规范的内容——你肯定不想我提醒你我都做了些什么吧。”

“我永远搞不清你到底在做什么,真的。”

“但这不重要,只要你能赢,而且一直赢下去,我就总有得赚。所以你最好给我赢,特别是这一次!——我可是在你身上押下了全部身家!是的,这有点冒险,但我觉得这险值得一冒,因为我从未遇到你的赔率这么高的情形。所以我一再告诉你——”娄忒丝眯起眼睛,眼神危险又迷人,“如果你敢输,我会做什么。”

“总有一天,你会把我搞疯的,娄忒丝——”阿普哼唧,“好吧,去问老帕斯卡利斯,看看我手头有多少现钱,然后帮我也狠狠地下一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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