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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洛宸

编辑:Azule

第二十七章 奥运,从开始到结束
2022-10-15


自从古韵飞的名字悄然登上冬奥出赛运动员名单的那一刻起,推特上就已疯狂。国内网站反而显得平静很多。一则相对而言,即使以古韵飞庞大的粉丝群来说,放在国内的基本人群体量依然无法相抗衡,二则她有大量的华人粉丝群体身处海外,与内网无缘,三则花滑世界里的风起云涌放在美国、日本、俄罗斯等花滑大国或者可以掀起极大的震动,在国内却很难收获一点点的波澜。何况脱离了本土举办奥运的环境,国人对体育的热情还能维持多久?5年?10年? 

但在国际赛场上,古韵飞带着她的应援团早已飞遍了全世界。大部分是华人,也有因她而热爱这份文明的金发碧眼的欧美人。他们为了这个精灵般的少女,将复杂拗口的东方人名念叨的流利顺畅极富韵律感,更关心她每一场比赛,每一次选曲的背景资料,如有可能,一定到场助威。 

古韵飞曾在某次采访中提到“不是很喜欢玫瑰花,自己大概比较男孩子气吧?但是比较能吃,最喜欢的是薯片,不管什么牌子的薯片都敢吃。并不因为是运动员就忌讳。”从那之后,有她的赛场多了一道风景:她的表演结束后,丢下赛场的不再是漫天花雨,而是一冰场的薯片。 

再后来,古韵飞笑着在媒体会答记者问时,趴桌子上说:“我还是会怕胖的,我实在吃不下那么多的薯片!感谢冰迷们的热情!我会把薯片分享给每次在后台服务的志愿者们,如果他们还吃不下那么多……就请分给这座城市里有需要的人。” 

但这还是挡不住大家往冰场上疯狂扔薯片的行为。甚至,这变成了一种行为艺术,一种信仰。冰迷们一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有趣,滑稽而可笑,一边又为上万人同时做着同样滑稽而可笑的动作而激动到热泪盈眶——那是他们共同的信仰。此时此刻,他们彼此之间才是真正的互相支撑与依托。冰场中心那颗闪亮的启明星,正指引着他们,接下来行进的方向。 

12月,欣欣突然宣布复出,登上中国出征冬奥的名单。粉丝群体一片欢呼,米兰的酒店迅速涨价定光。花滑门票开票不足一小时即宣告售罄,带动其余比赛门票同期销售旺盛。预期那几日前后的米兰街头必将火热异常,旅游人流量再创新高……还未开赛,举办方、国际滑联与中国冰协已经共同举杯,开始庆祝胜利。 

现在他们唯一不想看见的,就是欣欣失利后粉丝的失控状态了。 

1月,欣欣公布了自己本次奥运的选曲:短节目《笑傲江湖》,长节目《敦煌》。同期公布的还有选曲相关纪录片,介绍选曲的故事背景,包括定版的过程等。 

米什卡冒着风沙,行走在大漠中。高鼻深目头裹着薄纱,一副墨镜戴在头顶,一部虬髯半遮颜面,镜头里随便一个角度都宛如时尚大片。这本身已经足以引起粉丝们的尖叫了。他介绍着不同洞窟中飞天的姿态,翻阅着古籍里对敦煌舞蹈的描述。但他又操着流利的东北话表示,单纯的敦煌舞蹈无法表达盛唐的气象,他更想在其中融入公孙大娘的剑舞形象。“欣欣是偏向男孩子气质的力量型选手,她的能力足以托起杜甫对公孙大娘剑舞的描述。” 

他念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读了一段,不禁感叹,“好想亲眼见识一下啊!作为一个编舞,太想知道当时的场景了。我现在闭上眼睛就会想,那到底是怎么样的舞姿?怎么样的神态?”他说着,手里比划着,眼神已经漂移到不知哪里去了。 

“最重要的是,杜甫的诗句里,没有大段描述公孙大娘的美貌,只是在序里提了一嘴‘玉貌锦衣’而已。可见和公孙氏的舞姿一对比,连她的美貌都不值一提了。当然也可能那时作者年纪小,不太懂欣赏美女,小男生就盯着人家耍剑特别厉害。”他边说边空手假装刷刷摆个姿势,镜头内外顿时被他逗笑。 

“后来,要过了很多年,他在白帝城见到公孙大娘的传人,又看到那种剑舞,又回想起自己曾看到过多么伟大的舞蹈,但是‘梨园弟子散如烟’,玄宗当年创下的歌舞盛况大概也随着那些弟子的出宫流云星散了。中晚唐的诗句里,能翻到不少歌咏公孙氏剑舞的,不过是不是真都亲眼目睹过可就说不准了。杜甫应该是真的见过,那我们唯一能从杜甫的诗句里得到安慰的,大概就是,公孙大娘的弟子,这个李十二娘确实完全继承了公孙大娘的舞技,‘既辨其由来,知波澜莫二。’唉!这个杜甫还是挺懂哈?” 

刘指导开始对公开这样的片段颇有意见,认为是不是去掉插科打诨的部分比较好?“要做就做个正经点的,你看人家小樱的公开资料,多稳重多大方多……日本。” 

欣欣笑:“是,是,是,还好多樱花好多小火车好多夏日焰火——哎呀,咱奥运完了去京都旅游吧?说的我好想出去玩儿。”她一面怂恿旁边的米什卡,米什卡一面疯狂点头配合她。 

“你们俩就是没正形儿!”刘指导拍她的头,又回头对着笑翻了的米什卡怒斥,“说正事儿呢。都是你!她小你也小啊?净跟着胡闹,也不带个好头儿。” 

米什卡笑着说:“我怎么不带好头儿了,我容易吗?我跑那么远,拍那么多镜头。” 

刘指导依然忿忿不平,欣欣倒是揉着肚子劝他:“我觉得挺好,哈?你看大部分人都觉得咱们这样的人平时肯定特严肃。严肃吗?严肃吗?” 

刘指导看不下去了,笑斥:“你给我严肃点儿!” 

欣欣和米什卡笑成一团,差点滚到椅子下面去。“好了,好了,这段过了。后面,往后放,往后放!” 

纪录片里提到了欣欣专门赴纽约请教了现代舞大师艾瑞克·玛索,向他请教手臂动作的运用技巧。古典芭蕾与现代芭蕾有着泾渭分明的分界线,这是得到了现代人承认的,却是由先辈的精神崩溃换得的宝贵财富。在花滑的世界里,曾不止一人以参赛编舞的形式向这位先辈致敬,力求在同样已形成规范、日趋陈腐的世界里寻求更多突破,发出自己的呐喊。但每个人表现的方向都是不同的,也因此带来了巨大的争议。对尼金斯基的精神世界的探索,必然会给“正常”平凡的人类带来无限的挑战。 

现在,这个挑战轮到了欣欣身上。她在纪录片里不断扭曲自己的身体,向着古典芭蕾的反方向去揉搓自己,弯曲回环,再伸展,强力的伸展。她甚至去尝试练习钢管舞,去体会柔韧的力量如何缓慢平稳的释放,或是爆发。 

最后,纪录片里呈现了欣欣跳跃的极大进步。在冰场上,出现了她与褚清黎同步滑行的镜头。“可能很多人早就忘记了,古韵飞是褚清黎先生在8年前的奥运会后挖掘到天才滑冰手。那时她刚刚赢得了纽约青少年芭蕾舞大赛的金奖。”解说旁白里这样介绍着,“当时褚先生则刚刚赢取他人生中第二块奥运金牌。古韵飞希望这次两人的再次会面可以为她马上要开始的奥运之旅沾到一点好运。” 

他们在冰上愉快地滑行着,工作人员在四面守候,为欣欣每一个跳跃鼓掌喝彩。唯有褚清黎表示出无奈,简直不忍卒睹,但又必须表现出良好的教养不能像刘指导那样狂轰滥炸的怒吼。他不断上前指点她,这样这样,带动手臂要向内向上,落冰不稳如何补救。“褚清黎年轻时被称为‘跳跃者’,是花样滑冰界以跳跃见长的选手。他是第一个在赛场上完成4T与4A跳的选手,是第一个在正式比赛里完成3个不同种类四周跳的选手,是在同一场比赛里使用跳跃最多的选手。在古韵飞的盛情邀请下,他专程来到中国,在古韵飞曾经训练过的俱乐部里指导她的跳跃。” 

场上的两个人笑得叽叽嘎嘎,欣欣又摔了个大跟头,自己赖在冰上不起来。褚清黎很想生气又不好意思生气的无奈,欣欣想耍厚脸皮又耍不出来的愧疚,一时弥漫冰场。米什卡在场边夸张起来一阵阵的大叫:“哦我的天哪!”刘指导只对着摄像机胡乱挥手:“这段掐了别播!” 

看着剪辑好的素材,刘指导也气乐了,拍着桌子叫:“不是叫你掐了别播吗?” 

欣欣已经笑到眼泪横飞,抹着眼泪缓着气说:“多珍贵的资料啊!一般人想看我摔倒有多难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被这个小鬼头磨到没脾气,“行,行,行!随你随你!”刘指导挥着手,自己也笑了。 

这个纪录片发布之后,趁着冬奥的宣传反复播放,热度持续攀升。国内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疑问,但对外网的网友来说,他们始终有个疑惑不解:笑傲江湖是个什么玩意?历经华裔粉丝们坚持不懈的科普,到冬奥会拉开帷幕的那一天,所谓背景、所谓形式,真粉们早已熟稔于胸,扛起大包小包的薯片,直奔赛场。 

特别是,今年大概是古韵飞与褚清黎最后一次同台比赛了。男女单双王盛会,难得啊!褚清黎退役的消息传啊传,传了有7、8年了。传到后来大家都笑一笑当做耳边风了。可是今年这股风吹得特别猛特别真。连典子也坐不住了拿着手机来找褚清黎质问:“这股风谁放出去的?不是说好了滑到35吗?要让我们的孩子和你一起牵着手走上领奖台的吗?” 

他低头,显得疲惫不堪,“我右脚的伤又重了。今年也说不好怎么样。如果今年我没拿冠军怎么办?” 

“不会的!不许你说这种话!”典子看起来特别生气。 

“我年纪真的到了。老伤又多。不像现在的年轻人,训练比我们那时候科学,没那么多伤病了,将来或者可以打得时间更长。我看阿列克谢这次很有希望,他的人气也上来了” 

“我说了,不许你说这种话!你身体好得很,我最清楚了。” 

“你确定?” 

典子甩了他一巴掌,恶狠狠地回敬:“我确定。” 

但他们还是手拉手出现在了米兰的机场。 

面对不断伸过来的话筒,典子一概温柔地答复:“我不好谈他的事,他的训练都由他和他的教练做决定。”褚清黎则一概表示:赛前不回应任何问题。现在需要专注。 

一万三千人的体育馆里已经座无虚席,欣欣在最后一组的第二个上场,并不算有利。但场馆里拉起的横幅里,有一半是属于她的,粉丝也是。而且散落在每一处角落,不像其他明星粉丝那样热衷抱团。这是不知道哪一场赛后,某个粉丝的推特被大量转载后形成的默认规则。那个粉丝深情地说:“我喜欢越过雪白闪亮的冰场,去对面暗乎乎的看台上寻找同伴的身影,那让我感觉到温暖、踏实,仿佛整个世界都有我们自己人,整个世界都在支持着我。”从那之后,欣欣的粉丝团会刻意在买票后将座位号晒在推特上,方便后来买票的同道们参考购票。 

媒体席相对就舒适很多了,转播台一间接着一间,互相其实隐约还可以听得到隔壁的声音。黄源和女主持坐在自己的转播台里,听到隔壁就是法国台的主播在一阵阵兴奋地大叫。懂法语的女主持趁闲聊还翻译了一下他们正在叫嚷的是最新的花滑八卦:法国双人滑选手中的女选手马歇尔与俄罗斯的男单选手阿廖沙好像正在高调恋爱? 

另一边的隔壁则是挪威的主持人,他们甚至自带了手摇铃,把转播台变成了VIP看台,随时给选手加油喝彩。对比之下,黄源和女主持显得格外正统。他们端坐转播台,一旦打开话筒就不敢多聊八卦。隔着玻璃挡板向下方看去,冰刀划着冰面的声音远远传来,异常好听。黄源感慨:“还真是不错,这个位置。” 

“不错吧?我就在这个位置看你们比赛,看了20年了。”女主持感慨,突然意识到什么,赶忙掩口:“哦我是不是暴露年龄了?哈哈!” 

第一组的比赛,他们随口聊着,聊运动员、聊技术、聊花滑近几年急速的发展。话题渐热,两个人也聊开了。第二组比赛,女主持开始采访黄源:“你看这名选手,她的旋转虽然不算很好啊,但这个跳跃真的不错的是不是?你感觉跟你当年比呢?” 

黄源笑:“我是男的!你别这样。不过怎么说呢?男选手一般出成绩比较晚,这倒是真的。就像刚才这个小姑娘的3A吧,在我们那个时代,很多男选手都是跳不出来的。只有像褚清黎啊,长谷川刚啊,吴森啊,当然还有我啊哈哈哈是可以跳的。我说的可以跳是指在赛场上的成功率能超过50%的,一般人就算是跳了也很难保证成功率的。而且基本上都是到了17、8岁以后才开始出成绩的。像褚清黎是升组非常早的男选手了,我印象是16岁吧?这在女选手来说那不可想象。女选手好多都是卡着14岁的年龄限升组的。技术动作来说,女单过去始终跳不过男单,但是我发现这两年在女单的赛场上开始比较频繁地出现比如4S啊4T啊3A啊这样的高难度跳跃动作。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 

“你觉得是现在人的身体素质提高了吗?还是像冰刀啊这样的装备改革了呢?比如说游泳成绩的大幅提升,我们知道跟鲨鱼皮泳衣的发明就有很大的关系。” 

“我觉得主要一个是技术革新了,一个是训练方法在改进。人呐,我是说人的身体呀,它毕竟是有极限的。但是通过不断探索科学的训练方法,我们总能不断打破以前我们认为不可能的极限。你说100年前,滑冰的人,能在冰上跳一圈半,那就是世界冠军啦!了不得了。现在?别说省队,校队,你就是在一个商场里的滑冰场里跳个一圈半的阿克塞尔,都没人拿你当棵葱是不是?” 

女主持笑得咯咯咯咯的停不下来,喘口气再问:“那黄源我问你,要是现在还让你上场比赛的话,就这个时代,你觉得你能靠什么赢?我说假如你还是20岁,还在你的巅峰状态的话。” 

黄源沉默了,从转播的声音中,没人听出他在思考还是回避。 

第三组的比赛开始了,女主持顺势将话题引回到场上:“我们赶紧来看下这一组的比赛。这一组有我们中国队的小将,今年刚满17岁的伊美佳。好悬啊!差一点就不能参赛了。” 

“是,是,是。”黄源赶紧接过来,“今年呢,国际滑联出台了新规,提高了冬奥会的参赛年龄限制。咱们佳佳正好是1月份生日,刚满17岁,太悬了!” 

“啊?她是1月份生日吗?我记得上次我们一起过生日……哦对对,是1月,是1月……待会儿下一组也就是最后一组将要上场的古韵飞今年是19岁,她是上一届的奥运冠军,那会儿她才15岁吧?也是卡着当年的年限。” 

“我听说今年就有个15岁的芬兰小姑娘本来是要参赛的……” 

“皮耶塔。”主持人补充。 

“对,皮耶塔。在青年组表现非常亮眼,而且今年升组后整个赛季表现得也是相当的强势。如果没有这个很突然的规定的话,感觉会是一个很有力的冠军争夺者。” 

“嗯,真是太可惜了。所以有时候真的,运气也真的是一个运动员这一生中很重要的一环。像皮耶塔就等于是损失了一个奥运周期。北欧啊俄罗斯啊又都是人才辈出的花滑大国,不知道四年之后会不会有其他更耀眼的明星小将脱颖而出呢?” 

他们就这样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欣欣出场。从6分钟练习开始,镜头画面上和各国的解说口中就差不多只剩下了这位当红明星。 

“说起来,你看场上这六个人,差不多也是老带新的格局。日本的山下樱比咱们欣欣还大两岁,一岁?” 

“两岁。”女主持业务超级熟练,“山下樱去年底刚过生日,现在是21岁了。确实在花滑界是年纪偏大了。不过她很稳健。今年算是日本女子花滑的领军人物。可惜刚才吉田发挥得不好,估计进不了前十名了。看来日本的女子花滑现在也是后继乏力呀。” 

“嗯。” 

“相比来看,我们佳佳就还行,就看这六位的情况了。其实除了古韵飞、雷娅和小樱之外,感觉佳佳还是有望能排到名次的。” 

“对,这也足以证明我们这些年在花滑这个项目上的用心,不仅培养出了一个奥运冠军,重点是要培养出更多的有实力的后备人才,形成一个梯队,在这个项目上能逐渐的做到有影响力。” 

“就像俄罗斯那样。” 

“没错没错。” 

“啊现在是古韵飞上场了!她今天的短节目是《笑傲江湖》。这个是由黄霑作曲,罗大佑、徐克、黄霑共同演唱的《沧海一声笑》重新编曲的。我们来看一下她的演绎。” 

“很侠气很硬朗的一首曲子啊。” 

“我们大学的时候很流行。”女主持甜美的声音里显出一丝激动与神往。 

“是吗?我觉得剑三那种配乐挺好的。” 

“嗯?什么?” 

“哦开始了。这首曲子使用了很多中国传统的乐器配乐。看她这个开场……手臂平举,嗯……非常安静的启动,很有白天鹅的风范嘛……哦,天哪!这个4T!天哪天哪!”随着第一声歌词的响起,女主持的惊呼响彻转播台。两边隔壁棚里同样的惊叹一声高过一声。 

黄源比较镇定,毕竟在花滑基地,他已经完整地提前被这套节目震撼过了。“按照P分加分的规则规定,其中一条对跳跃的加分点就是‘出其不意’。我们知道褚清黎的3F一直给人一种跳完都没这个意识他刚才跳过的感觉,就是完全融进节目里了。欣欣也在追求这种境界,把跳跃完全融进节目里。” 

“不光是跳跃,这个联合旋转,简直,行云流水,太漂亮了!醉拳!她把中国人都认识的醉拳融进了节目里!” 

“五霸岗群豪盛宴,这是一场狂欢。” 

“哈哈哈我看到了孔雀舞!这是蓝凤凰对不对?自从燕式滑翔被取消分数之后,在女子比赛里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燕式了!” 

“你别捏我啊!疼疼疼!”黄源低声叫,“今年的新规则呢,是比较倾向于选手自创新动作的。过去也不是没有加分,但是太少了不值得。你说一个4周跳就是10几20分的差距拉开了,为什么要去费脑筋构思什么新动作?整场才加1分。你还记得不?那年也是临时改新规,褚清黎因为不适应,上场准备活动超时1秒钟,扣掉1分。这1分多容易就没了啊!为什么要在这方面斤斤计较?” 

“可是现在看起来,花滑向着更加艺术化的道路发展是挡不住了,从规则的调整就能解读出来了。天哪!天哪!这4、3连跳!疯了,跳疯了!竟然紧接着大跳、连续的3周转。全部都集中在节目的后半段。这对体力可是极大的消耗!” 

“那是3个三周连转,比连续转的难度还要高,刷分利器。看见没,谁敢再说我们欣欣不会跳跃我削死他。” 

“最后一组联合旋转。高山流水遇知音。啊她竟然停在一个……这么一个动作……这是弹了一下琴吗?很古朴的动作,让我感觉她的背后应该有一株苍劲的松树,断崖,巨石,凭风坐云中啊!” 

“纸巾,纸巾在这,给。” 

“我们……我们来看下慢镜头回放……对不起,你替我一会儿……” 

黄源轻敲着桌面,随着慢镜头回放时的配乐,轻声哼鸣:“……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 

慢镜头捕捉到欣欣结束动作时一腿半屈,一腿架上,将蹲踞式旋转的姿态化作琴架。双手在空中虚晃,做了个弹琴的动作。镜头上扬,她的脸上,一行清泪顺腮而下。 

现场轰动,全体起立。 

镜头扫过全场,停在场边出口处,已经换好衣服的褚清黎身上。顿时,场内气氛从一浪高潮推向另一浪高潮。典子坐在VIP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镜头会扫到自己,要维持一个体面的笑容好难啊。 

女主持按捺住八卦的心,转换出专业的立场,“回到场上,啊,我们刚才看到她在这套短节目里表现了众多武林人物,和中国传统的艺术、舞蹈、武术形式,基本上是咱们武侠常见的元素都有了吧?可能在华人世界来说,不用解释,一看就懂,这是……融进骨血的东西。但是不知道对裁判来说怎么样?他们能不能看懂?” 

“我倒是不担心这个。”黄源很淡定,“艺术是世界的。欣欣这套节目不单纯是展示中国元素,更是完整的艺术。对于艺术,我们不一定要懂了才能去欣赏,只要看到它的美就够了。” 

“我们在刚才的节目里看见了蓝凤凰,这个我印象太深了,应该有桃谷六仙,有平一指,有群豪盛宴,有刘正风和曲洋,当然还有华山派,有小师妹有林平之,有方证,甚至还有东方不败……但是我感觉,我唯一没看见的就是令狐冲。” 

“最后她弹琴的样子应该是任盈盈。” 

“对,没有令狐冲。” 

“可能是融在节目里了吧?这个我们没有和她探讨过。” 

“现在这是分数出来了……记录!新的世界纪录!我们恭喜古韵飞!尽管在她后面还有4名运动员要出场,但是那都不重要了。古韵飞拿到了新的世界纪录!除非,除非在她后面的选手能比她发挥得更出色,虽然我是不这么认为的,那今天她毫无疑问将以排名第一的身份进入明天的自由滑决赛!” 

是的,多年在同类项目上的解说经验,让她对场上的局势掌握得非常清楚:雷娅虽然也进行了节目创编,但总体表现力和感染力无法与欣欣和小樱相抗衡。小樱的节目明显是临时编凑的,中间的衔接虽然看起来不错,但她总是很难顺畅的完成。定级步伐更是连续绊脚,差点在回头时摔倒。女主持和黄源都判断她们受到了欣欣完美发挥的心理冲击,应该是产生了动摇。“在这种关键的比赛中,心理作用是占很大比例的。我原来就说过。很多平时训练看起来很优秀的选手,就是比赛出不来成绩,而且越大的比赛越是成绩不行,为什么?心理关过不去。” 

“好了,接下来是男单的比赛。今年男单的争夺其实也蛮激烈的。俄罗斯的阿列克谢上次奥运会取得了第四名,那次他才18岁,发挥不稳定,也是很遗憾的。这次的奥运应该来说,他是势在必得。不过日本的老将褚清黎依然很能打啊!所以鹿死谁手现在还很难说。” 

他们聊着,切进了广告。 

欣欣从记者会出来,倒头在酒店床上休息。米什卡敲门她也没反应,还是同屋的伊美佳帮她开的门。 

米什卡看着脱力的欣欣,很是心疼,但他还是必须把她拽起来,塞给她最后的武器:“明天,跳完长节目,你要把长安古曲那段弹一遍。等分的时候。” 

欣欣点头,这个早在他们的计划之内。在等分区弹一段长节目里用到的古曲,算是一个给粉丝的余兴小节目。那是欣欣和米什卡专门走访了古曲专家,就着敦煌古乐恢复的一部分音韵,加上音乐家自己的理解,重新创作的曲目。她其实从去年就开始练习了,就为了那一刻的惊艳。很明显,那是一种施压,对裁判的施压。调动现场上万名观众粉丝的情绪,集体施压。 

她拉住米什卡,想对他说话,看了伊美佳一眼,又咽回去了。佳佳忙说:“我去吃饭了,欣欣姐你要带上来吗?” 

“不用了,我歇一会儿,待会儿下去吃。” 

佳佳忙抄起外套出了门。她从小看过欣欣的表演,长大了进国家队听过她的传说。她以为这是一个阿瑞斯一样战无不胜的战神,却没想到每天晚上她在房间里还都在练习、复盘、对着空气发火。看见米什卡来了,她正巴不得要逃掉,把这个情绪怪物留给她的编舞教练。 

米什卡看佳佳出了门,回头问她:“还行不?看你今天劳神有点厉害。” 

“我晚上想去找褚清黎。”她劈头盖脸直截了当地对米什卡直说了,“我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每次只要和褚清黎有同场机会,我短节目晚上一定会找他。也不是,一开始是他找我,后来是我找他。也不是,其实就是他找我。” 

米什卡吓到了,他不是想不到这两个人的关系,但还是吓到了:“比赛期间,你专注点行不行?” 

“我就是想专注下来啊!”她脸上的妆还未卸,泪水混着浓重的油彩,花成左一道右一道。 

米什卡看不下去了,找了卸妆棉来帮她细心地擦,“小姑娘不好好保养,早晚变成大叔脸。你看。”说着伸出自己的脸去。 

揭掉假睫毛,擦去浓妆,披下头发,欣欣看起来终于像个19岁的姑娘了。米什卡又指挥她,“去,洗个脸,跟我下楼去吃饭。晚上要不要我盯着你睡啊?” 

欣欣“噗嗤”笑出声来,低着头去洗脸了。米什卡独自坐在床上苦思。他跟欣欣之间互相开玩笑一直比较过激,都习惯了。但他现在更担心晚上可能要出的状况。让同屋的佳佳盯着欣欣是不现实的,盯不住更不能告诉她为什么。怎么办?自己总不能真跑来女生房间盯一夜。 

那么,既然欣欣盯不住,只好寄希望于另外一边咯。 

褚清黎和典子也在餐厅吃饭。褚清黎已经不大和年轻人打打闹闹了,但还是会偶尔凑上去童心未泯地吓唬他们一下。此刻他坐在大圆桌边,只有几个日本选手还能陪着说笑,大圆桌空了大半,显得十分寥落。 

米什卡凑上来,就像从前一样,勾肩搭背的,左边搭着褚清黎,右边搭着日本队新晋上来的男单,一副混不吝的赖皮像,自来熟地打招呼:“哟!好久不见!哎?这个小朋友是不是已经不认识我了?” 

他一张欧洲人长相,说的却是日语,着实把小朋友吓了一跳。褚清黎笑着解释:“你仔细瞧瞧这是哪位?花滑界全场通用翻译米什卡。教给你,下次去哪里比赛,听不懂没关系,看见有他就行了。”小朋友仰慕地点点头,自然向后撤了个位子出来给他坐。米什卡便不再理他,朝典子略具礼貌行了个礼,便一屁股坐在刚才小男单的位置上,只揪着褚清黎问:“你都好久不理我了。” 

好久没跟米什卡混在一处了,乍一听见他又来这套,褚清黎忍不住呼噜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笑着躲他:“我太太在呢。你注意点。” 

典子倒大方地往前推他:“你们是好久没见了吧?我不管你们,你们去找地方说话去。别在我跟前。” 

“就是。6月才结婚呢,现在就管人家叫太太,不礼貌。”米什卡按住褚清黎,一边还要黏上来半开玩笑地教训他。 

典子冷笑一声,看他到底要说什么。 

米什卡四下看看,小男单和隔壁几个日本队成员赶忙知趣地端起餐盘躲去隔壁桌子。米什卡便裂开嘴笑出来,含情脉脉地瞧着眼前的褚清黎,瞧得他直接躲到典子的另一边去了。 

“这人怎么了?”褚清黎还试图保持友善。 

“好久没见了嘛!”米什卡腻上来。 

“你以前不疯啊!”他明显开始有点慌。 

“这不看见你了吗?”他倒是镇定得很。 

典子推开桌子站了起来:“你们聊,我去找欣欣说话去。” 

米什卡一把抓住她:“别啊!弟妹坐,坐!”人要是肯不要脸起来,真是天下无敌。别说典子生不起气,连褚清黎一口咖啡都差点喷出去。隔壁桌小朋友已经默默端着餐盘又再挪远去另一桌了。 

典子无奈坐下,听米什卡接着说:“你们现在还挺黏糊的吧?是不是整天黏在一起的那种啊?” 

这倒是有点尴尬了。隔着典子,褚清黎有点想把自己藏起来。典子倒是大方得多,轻轻一笑:“关你什么事?” 

“你看,我们好久没见,你今天能不能……把他让给我一晚?” 

难得的,典子的眉毛立了起来:“你现在怎么这么无聊?”典子的眼睛越过米什卡,投向了远处独自默默吃饭的欣欣。 

“你以前也不认识我,怎么知道我以前是不是无聊呢?”赖皮起来,他可是一把好手。 

“没门!明天就是自由滑决赛了。我不会让任何人影响清桑的发挥的。” 

米什卡点头:“那最好咯。咱俩其实……目标一致咯。”他伸手,和典子握手。 

和褚清黎在北京秘密集训的时候,欣欣堪称被虐到体无完肤。这里硬件条件远不如褚清黎的冰场,在他的指导下大家临时想办法改进装备,以防欣欣训练时重伤。即便如此,小剐小蹭总是在所难免,手臂小腿时不常皮开肉绽。直到奥运赛前,欣欣还在努力用肉色衣服和特效化妆粉拼命地盖住伤口。 

那天下冰时欣欣已经差不多没办法走路,她在刘指导的搀扶下被扔进更衣室,突然大吼一声:“你再说科维亚特是你偶像,我就给你捅出去!”这话里有因,褚清黎只能微笑着把其他人关在门外,仔细问问这丫头又在疯什么。 

欣欣瘫在换衣凳子上,喘着粗气,忿忿不平:“你所有的动作、用劲的方式,都是菲拉列特的,我分析过资料,你蒙不过我的。你凭什么整天把科维亚特挂在嘴边上说?你要是再这么虐我,我就给你公开!公开!” 

他笑得前仰后合。她在撒娇,显然。但有谁会这样跟他撒娇呢?甚至都没有人看得出,或者,就算看得出也不会当面指出他的真·灵魂导师之源。大家就这么混着相互吹捧,相安无事。所以何必戳破这么可爱的彩色泡泡?“你还整天说自己的偶像是李芳?”他反驳。 

“真的是!我说的是真的!”她在空中用力挥舞着血淋淋的双臂。 

“不是我吗?”他显出无辜受伤的样子,顺手帮无力支撑的欣欣解开训练服。 

欣欣随他,自己已经完全脱力了。所谓魔鬼就是眼前这个人吧?由着他帮自己换上绷带,听见他说:“记得一会天亮了去找医生。”点头,脑子里也很空旷。突然问:“当你的学生太可怜了,我可不可以后悔?” 

他噗嗤笑出来:“你随意。” 

“随意……你个头!”她揪着他头发很用力地摇,哈哈哈地笑。 

他便索性把头埋进她怀里,享受片刻轻松。 

欣欣坐在酒店窗前,回想着当时他们的训练,未来的计划,可能的计划。那一切都取决于自己明天的发挥。但她却无法静心。看了看琵琶,再看看熟睡了的佳佳,不好打扰她。手机静静的,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她发过去的消息,始终沉默。她就坐在窗前等着,她这个人说到底是很执拗的。 

时过半夜,手机响了。她颤抖着手抄起手机,看见陌生号码向她的一次性号码上发来消息:“亲爱的,预祝比赛顺利!典子。” 

她比自己预料中要平静,压下强烈的呼吸,关机,关灯,蒙头睡去。 

自由滑的赛场比起昨天来,气氛显得更加浓烈。 

欣欣就要上场了。 

她是最后一个上场,她的表演将决定金牌的归属。 

她抬头,灯光晃的她看不清冰场外都有些什么,只能听到山呼海啸般的欢迎。 

定下,准备,她婉转一笑,等待音乐的开启。 

女主持与黄源依然坐在转播间里往下望去。昨天还在侃侃而谈的二人,好像变得没什么话说了,只是偶尔在跳跃和难点技术动作上做一点提示。当欣欣终于结束动作收式,两人也随之呼气,仿佛结束了一场好激烈的战斗。 

女主持总结说:“古韵飞这名选手,非常有趣。你看她展现女性的柔美,可以非常妩媚动人,甚至是带有诱惑性的。可是当她收敛起眼神的时候,你又会觉得她凛然不可侵犯,距离你非常遥远,简直可以说是庄严。” 

“观音。”黄源低声插嘴。 

“对!观音。”女主持恍然大悟,“男生女相,普度众生。” 

欣欣似乎并未从她的节目中走出来。她滑下冰场,目光平视,单手伸向米什卡:“琵琶。” 

米什卡赶忙递上去,欣欣看也不看,接过琵琶,扭身坐下来。镜头已然聚焦在她身上,在等分出来前的几分钟里,她有最后的机会成就自己。 

全场都安静下来了。 

长安古乐…… 

她起手,犹豫了。落下—— 

叮叮咚咚,清泉涌动,高山流水,笑傲江湖。羽徵角商宫,这颠倒的,究竟是她的人生还是世界?每降一调,那种绝望感都不可遏制地倾泻而下,又逼着自己爬回巅峰。 

弹琴的手,因为没有来得及带指套,鲜血崩流。她尚气息不稳,但忍不住哑着嗓子唱了出来。“清风笑,竟若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米什卡在座位台侧打着拍子唱起来了,刘指导站在她旁边也唱起来了。很快全场都跟着唱了起来。“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其实大部分人根本不会唱词,就只是跟着一起“啦啦啦啦啦啦啦啦……”而已。 

当全场陷入演唱会般的大合唱,大屏幕上显示出的分数一时竟不再重要了。现场报分员很有默契地等待着,屏幕上快速切回了现场画面,万多人的体育馆里已经有近半观众在哭泣。画面走过每个人的脸,大家甚至顾不上朝镜头招手。选手区的选手们也都赞叹着一同打拍子。VIP席里的典子在努力保持嘴角上翘的弧度,一起跟着有节奏的鼓掌。后来她在媒体会上解释说:“自己完全不懂中国古乐,不知道他们都在唱什么,只能打拍子来支持好友。” 

当画面终于停在出场通道处的褚清黎身上时,他正竭力要甩掉身后的两个保镖冲出来。保镖发现了镜头,快速退回幕帘后。褚清黎拧了下脖子抻了抻手臂,只是看着大屏幕微微点头笑,既没有鼓掌也没有合唱。直等到轮指的声音散尽,他才直视着面前的镜头认真说了一声:“恭喜!” 

她紧紧怀抱着琵琶,痛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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