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 花园 小酒馆 飞地
图书馆
文字大小
夜间模式
穿托加的茱斯提提娅

作者:半枝半影

编辑:锡安

Encore:欧若拉
2022-11-11

送别的宴会一场接一场,直到后半夜,从帕拉蒂尼山顶属于赛维莉娅夫人的那栋加图家族老宅,到半山腰撒图宁元老的待客别墅,到山脚下卡珊达夫人自己的小屋子,再到阿波林里街那处秘密的欢愉之地——没错,它又开张了。现在这里属于西庇阿家的波比娅夫人,也有人说其实是阿格里皮娜夫人,原来的入口被彻底砌死,新开的门甚至都不在阿波林里街上,而是朝向阿格里帕大浴场方向,装作好像属于另一处宅子。掩人耳目的改建做到这个程度,不管接手的是哪位夫人,都已经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任是多么刚直不阿的执法者,也没有道理再去找茬了——更何况罗马城里要找个刚直不阿的执法者,也并不是那么容易。

“既然连此处都能保持原样,为何你一定要离开罗马!”酒劲上头的娄忒丝搂着卡珊达夫人不撒手,“你家夫人和老爷也太小心谨慎了。”

“总得给元老院那些老家伙们一点面子嘛。”卡珊达夫人笑着说,“我怎么也要去修行个一年半载才像样子。再说了,就连我家老爷和夫人,也打算去罗得岛上度个长假呢。”

“那你和他们一起去避风头就好嘛,何苦要真的跑去沙漠里!”

“啧啧啧,做戏做全套嘛~”卡珊达夫人笑着去拧娄忒丝的脸,“我以为你和你家律师深谙这个道理。天知道会有什么人怎样不辞辛苦地盯着我家老爷和夫人。就像我家老爷常说的,你真的不能相信任何人。好吧——”她掩口轻笑,“其实他说的是,你真的不能放任任何一条狗。”

“答应我!”娄忒丝摇晃她,不依不饶,“一定不要被他们的那套什么天国啦性灵啦纯粹精神啦极乐啦之类的胡说蛊惑了!一定要再回到我们这堕落之城来!”

卡珊达夫人笑着捧起娄忒丝的脸,轻轻啄了一下,“答应我!如果我真被他们感召了,你一定要来扮演那个将我诱惑回堕落之城的魔鬼!我知道你能演得多么好。”

“你瞎想什么呢,娄忒丝!这世上岂有人能真正离开罗马?”说这话的是塞涅卡小哥。从山顶到此处,客人们换了一拨又一拨,只有他和娄忒丝是一场不落地一路喝下来的。本来还有波吕克斯,但到这里他终于彻底醉死过去,充分证明要论酒量,一个希腊人究竟是无法和科尔多瓦人或赛里斯人相比的。

但是,当然,卡珊达夫人和娄忒丝离开这仍然没有名字和招牌的欢愉之地时,塞涅卡小哥是说什么也舍不得继续跟着她们走了。

深夜的凉风吹过,两人的酒意稍微清醒了一点,周遭一片寂静,围绕着阿格里帕大浴场和阿弥里娅会堂的店铺都关着门,用的是插进地面石槽的厚重木板和结实门闩。不管其他国度和城市怎么追思往昔民风淳朴的黄金时代,罗马城里可是从未有过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日子。

在这一片寂静与昏暗中,月色聊胜于无,但有零星的点点的光,散落在城市各处:街道角落和十字路口神龛里的油灯——它们同时也为夜行人指路;巡夜的禁卫军手里的火把——如果他们还没有全部醉倒的话;某些客栈前的风灯——应客人的要求而留,当然要额外加钱;以及各处神殿前的火炬——它们高高闪烁,且主要集中在山顶,仿佛星辰。

还有四下里轻微的声响,那是喷泉在低吟和轻唱,街边树荫和花丛下的那些夜间往往关上,或者只留一线细细的水流,但高墙大院后权贵与富豪之家,有些是从来不关喷泉的,白天这水声淹没在市井的嘈杂中,到了深夜才纷纷探出头来,彰显自己的存在。

但这样的寂静不会持续很久,有一处远远的“星光”格外密集之处,那是城外的仓房区,台伯河上的货船不分昼夜,因此货物装卸也是穷日落月永无宁时。再过一阵子,送货马车的铁轮压过石板路的吱呀和马匹的嘶鸣,以及有些半醉的赶车人荒腔跑调的歌声,有时还有运送的活物此起彼伏的鸣叫,就会从城外渐渐袭来——很多店铺都在夜间进货。而那些须在天亮之前结束工作的人:掏粪的、清洗公厕的、打扫街道的、巡查水管和喷泉的、擦洗神庙和市政机构大门、柱廊与台阶的,卖肉的、送水的、送奶的、烤面包的……都会把这样的声音当做一天开始的信号,睡眼惺忪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再制造出更多的嘈杂和喧哗。永恒之城从不休息,她只会偶尔打个小盹。

此时卡珊达夫人和娄忒丝就在她打盹的时刻里,整条街仿佛只有她们两人,当然仔细看的话,黑暗里还是有摇摇晃晃扶着墙的酒鬼,裹着破布睡在柱廊下的流浪汉的,以及一些更危险的只在黑暗与沉睡中出没的人物。即使对这一片大街小巷了如指掌的娄忒丝,和仿佛什么都不怕的卡珊达夫人,也不敢单独走在这样的夜色里,所以在她们身后还有两个全副武装的禁卫军,他们显然是惯于在夜间护送身份高贵的女性,虽然只隔着几步,还举着火把,却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现在咱们去哪里?”娄忒丝问,“你在罗马城的最后一夜,是肯定舍不得睡的吧?”

“当然,等我到沙漠里感受神灵的启示时,肯定有大把的时间睡觉。我可是打算把在我家夫人身边这几十年里没睡够的觉都补回来,还有未来更漫长的不能踏实入睡的日子。”

“可是这会儿就连阿留斯路上的酒馆和妓院都已经关门了吧,咱们再去哪儿呢?”

“真可惜,我家里倒是还有几罐好酒,只是现在满屋子都是醉鬼了。真希望他们没把我的酒给糟蹋完。”说到这里,卡珊达夫人眼睛一亮,“我能去你家吗?娄忒丝。”

“如果您不介意我家律师的梦游和老蕾娅的唠叨。”

“不,我是说‘你家’。”卡珊达夫人强调“你家”二字,同时朝娄忒丝眼睛,“我知道你并不住在你家律师的宅子里。”

“荣幸之至!我亲爱的夫人!如果您不开口我真的不敢邀请您呢!”娄忒丝开心地笑起来,“但我要提醒您,我的小窝之狭窄简陋,只怕会超出您的想象。——罗马城里房租涨成了什么样子,我想您大概也是听说过的。”

“别傻了,娄忒丝,你知道我替我家夫人做的那些事儿,罗马城里什么犄角旮旯见不得人的地方我没去过。”卡珊达夫人说着,吃吃笑起来,“就算你家箱子里还有一具没处理的尸体,我也多少能帮上点忙。”

“如果我绑在床上的小哥还没有逃走,我们就一起享用。”娄忒丝笑嘻嘻地回应。

月亮在此时渐渐明亮起来,仿佛自知将要从夜幕中退场,她们手拉手,沿着如水的月光浸润的街道,穿过司泽列杜路斯街,来到娄忒丝位于卡里那街深处的“小窝”。此处距离阿普的宅子只隔两个路口,以位置和环境论,似乎比阿普家还要更上等一点,居家为主,没有多少店铺。但也仅仅是“相对”而言,整个山底的平民区,如阿普家那样还保持两层独栋的宅子可谓罕见——这也得算是阿普的“怪癖”之一。一般通情达理且善于经营的人家,都在宅子上加盖了一层又一层的房间,以满足一波一波仿佛永无止境涌进城的人们的居住需求,同时也补贴在罗马城里永远不嫌多的家用。为此奥古斯都还曾做过规定,住宅楼的高度不得超过八十尺。但就像帝国的一切此类法令法规,人们有的是应对之道,通常的做法是把压低每一层的层高,据说在阿文廷山脚下,有的宅子甚至盖到了十几层,人们进去都直不起腰,而且摇摇晃晃,事故不断,但仍屡禁不止,越盖越高。有位见识过此等“奇观”的外省人感叹:如果把罗马城里所有的宅子都摊成平房,能一直铺到亚德里亚海边。又有来自更偏远乡下的土财主说,罗马城一栋楼里的住户,比他们一整个村子还要多得多。

娄忒丝租住的这栋宅子属于一位家道中落的骑士,气派的柱廊和上好的庞贝红砖墙诉说着曾经的殷实显赫,但如今都已剥落破损。为了多少敷衍一下租户,朝街的外墙抹了一层米白色的灰泥,但主要作用还不是为了粉饰破败,而是掩盖墙上的污迹、手印、刮蹭、撞痕、下流涂鸦以及墙根的尿迹秽物,那是罗马城里任何建筑外墙都不可避免且除之不尽的——除了帕拉蒂尼山和卡匹托尔山最高处的那些。

但在夜色和月光下,廉价的灰泥也反射着柔和而优雅的微光。二层的租户显然是个园艺爱好者,宽阔的阳台、木质的凉廊和窗台上满是植物,郁郁葱葱,大大小小的花朵点缀其间,夜色越深,植物香气越浓,至少在这样的时刻,掩盖了街巷深处永远萦绕不去的某些味道,让这栋宅子显得舒适又可爱。

娄忒丝住在三层,越往上,每一层分隔出的房间越多,住户也越拥挤。三层分租给了三户人家,娄忒丝租住的一套最小,但位置最好,窗口朝里,对着一层的中庭和二层的阳台。她告诉卡珊达夫人,她对门住的是一家珠宝商,连同两个奴隶,一共九口人,他家的店铺就在隔壁楼下,“我经常向他家租首饰来戴。”隔壁则是一个明星角斗士的情人,“她想必认为我与她是同道中人,还很羡慕我总是去金主家里,公然登堂入室。”

悄悄的说笑声中,娄忒丝打开家门,借着火把的光,点亮了各处的油灯和蜡烛,又拔开沉重的窗闩,推开窗户,月光正好斜斜地照进来,小小的屋子就仿佛浸在银色的水中。

“哦——”卡珊达夫人发出感叹,半是惊讶,半是喜欢,这屋子确实低矮局促,用“小窝”来形容恰如其分。但能感觉到生活在其中的人决心把家弄得美丽舒适,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决心和意志,马赛克镶嵌的地板显然经常擦洗,这里那里铺着雅致的小块毛毡和地毯。墙面虽然只涂了一层钙华,但涂得非常平整,和公共建筑之粗糙滥造不可同日而语,还有美丽的壁画装饰,花卉、园林、可爱的小动物,从墙角一只木头架子上放的画具和颜料来看,应该是娄忒丝自己画的,而且这项小小的工程还在进行中。

“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你会画画?”卡珊达夫人举起一盏油灯,细细欣赏,“你还藏着多少惊喜?我的姑娘。”

“每个文书助理多少都会涂几笔啦。”娄忒丝有点脸红,又有点得意地说,显然她自知住处简陋,或许还有些暗暗的羞赧,但又知道她的朋友绝不会介意,同时也很愿意把自己小日子里小小的美与愉悦展现给她。

她的窗台上也摆满了植物,主要薄荷、罗勒、鼠尾草、薰衣草之类的香草,还有几盆小花,“都是二楼的老先生送给我的,每次我要是快养死了,就还给他,换新鲜的来。”一张精致的镶嵌木书桌放在窗下,文具和文件没怎么收拾,但能看出主人良好的摆放和使用习惯。花瓶里大束的粉色玫瑰生机勃勃,娄忒丝把花瓶旁一排小瓷罐中的一个递给卡珊达夫人,她拧开一看,是一罐蜂蜜杏仁,笑起来,拈了一颗放进嘴里。

书桌一旁是衣架,挂满了衣物,就像一切女孩子的衣架一样凌乱,也像一切女孩子的衣架一样,凌乱却赏心悦目。另一旁是一排书架,塞满了蜡板和羊皮与莎草纸卷,书架后一张小小的绳床,堆得又软又舒服,几盏别致的油灯立在床边的墙角,位置非常合适,可以想象娄忒丝躺在床上看书时的情形。“我现在觉得你只怕从未带你的爱人来过这里。”卡珊达取笑她,“这张床上无论如何睡不下两个人。”

“你是我唯一带来这里的爱人。”娄忒丝才不怕这样的取笑呢,“此外就只有老蕾娅会来,带给我一些吃的,揪着我和她一起收拾,数落我为何非要住出来,‘家里明明有的是房间,别以为我不知道租金有多贵’。但你知道吗,有那么一次,她又忍不住对我说,如果她还年轻,没准也会给自己弄这么一间小屋子。‘女人得有完全属于自己的小窝。’她说,‘也就是罗马城了!即使你是释放奴,又没有丈夫,只要你足够聪明,又足够谨慎,仍然可以一个人住得舒舒服服。’”

“谁说不是呢,你永远不知道一个老厨娘能说出怎样的至理名言。”卡珊达毫不见外地躺到床上,舒服地叹了口气,“哦,娄忒丝,我猜,你们赛里斯人是真的懂得如何生活~”

然而这张床实在太小,无论她的姿态和眼神如何诱惑,娄忒丝也只能站在床边,斜斜地靠着书架,以更诱惑的姿态,回给她更诱惑的眼神。卡珊达夫人绷不住笑了起来:“但是我不信!我不信你从未带人回来过!你瞒不过我,我亲爱的,你这里不对劲。你的酒呢?你的海绵和蓖麻油呢?还有那些我们都知道的小玩意儿,你都藏到哪里去了?”

娄忒丝大笑,把手伸给她:“什么都瞒不过你,我亲爱的夫人!来吧,我还有一处更隐蔽的小窝,那是连老蕾娅都不知道的呢。”

“啊哈!你这小坏蛋!”卡珊达夫人大笑起来,“我就知道!你把它藏在哪儿了?”

娄忒丝朝上指:“最顶层。我保证即使你去过罗马城里所有的犄角旮旯,也不曾见识过那样的景色。”

卡珊达夫人借着她的手劲儿跳起,又在她耳边轻轻问了句什么,娄忒丝从烛台的一个钩子上取下一把钥匙,递给她,悄声说:“走廊最里面,靠右手的那间是我家的。”

卡珊达夫人出门方便时,娄忒丝点亮了两盏带玻璃灯罩的小提灯,虽然是半透明的仿亚历山大玻璃,依然价值不菲。“我可是知道你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娄忒丝。”卡珊达夫人接过灯时笑着说,“难怪你能把你家律师那样的懒骨头都抽得振作起来。”

“也许老蕾娅和我可爱的邻居不相信,但我所有的账单——好吧,几乎所有的,可都是自己付。我妈妈曾经告诉我,对女人来说,免费的最昂贵。”

“对所有人都是如此。”

说话间两人下了楼,三层往上的住户另有楼梯,楼下的大门也另有钥匙。正好一个驼背老妇人开门出来,谦卑有礼地同娄忒丝打招呼:“您好啊,我的好小姐,谢谢您上次送给的奶酪和苹果。请安心上楼吧,我已经把楼梯打扫干净了。祝您有愉快的一天,好心的姑娘,也祝福您,我美丽的夫人,我从未见过像您这样美丽的人儿。”

“谢谢您,丽姬娅,也祝您有愉快的一天。”娄忒丝同样温和有礼地向她致意,卡珊达夫人微笑点头。

这条楼梯是木质的——三层以上的房间就都是木结构了,但并不特别陡和窄,还有扶手,都擦拭得很干净,表明住在这里的人生活并不特别窘迫。娄忒丝告诉卡珊达夫人,那个叫“丽姬娅”的老妇人住在六楼,在维弥纳山上一家私人浴室里干活儿,同时帮忙打扫这栋楼,从住户们手里收一点钱,她还有一个瘫在床上的儿子要养活。

虽然老丽姬娅把楼梯和楼道打扫得很干净,但越往上味道越浓烈,各种食物的气味,不可避免地带着腥臭和腐败;人的味道,汗味、尿骚和屎臭;夹杂着廉价香薰的刺鼻味道,即使住在高层,也有人努力让居住环境稍微清新愉悦一点;还有年深日久的老宅子特有的挥之不去的霉味,以及栖息于此的各种小动物的味道,甚至还能看到它们蹿过或四散的影子。同样声音也更嘈杂,显然这里的墙板都很薄,能听到一扇扇紧闭的门后有人在打呼噜,有人在折腾着起床,有婴儿的啼哭和母亲抚慰的呢喃,还有把床摇得咣咣作响的不可描述的行为发出的特殊的声音,所有这些,于卡珊达夫人实在是新奇又刺激的体验,她学着娄忒丝,用披巾捂住口鼻,轻手轻脚地快速上楼,而到了顶楼,空气忽然又变得清新起来。

因为顶楼唯有一间木头的小阁楼,这栋宅子遵循奥古斯都的规定,只加盖了六层,顶层的小阁楼显然是不算数的,“我贿赂了房东的管家,他准我搭了这小阁楼,对房东说是个放东西的夹层,租金很便宜,因为都进了那老滑头的腰包里。”

她从腰上摸出钥匙,打开一把又一把锁,有的锁的位置还很隐蔽,“这条街还算安宁,但你知道,这毕竟是罗马城。只要有一间哪怕是夹层或阁楼,不是每晚都有人住,那么早晚所有的贼和流浪汉都会知道。”

所以这间阁楼几乎空空荡荡,一个厚厚的床垫,看上去就不怎么值钱的枕头、垫子和毯子;床垫旁一个木头箱子,可想而知里面放的什么;墙角摆着一排葡萄酒罐,几只粗陶杯子;一条便宜的木头长凳搁在窗下,还有一个破旧的小案桌,一条腿缺了一截,用一块石头垫着。

卡珊达夫人有点错愕,显然这与她想象中的旖旎“香闺”颇为不符,而她的错愕让娄忒丝笑了,她放下风灯,从腰上摸出另一串钥匙,开始打开窗户上的锁——是的,这里窗户也要上锁,而且同样不止一把。而当娄忒丝推开那扇又厚又沉的窗户时,随着清凉的风、新鲜空气和拂晓的微光一起涌到她眼前的画面,让卡珊达夫人的错愕变成了惊叹:“诸神在上,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

“我就说吧。”娄忒丝笑着拉她在窗边的长凳上坐下,又倒了两杯酒,递给她一杯,和她并肩而坐。

这扇窗正对着罗马广场的方向,而卡里那街地势较高,这明显违章搭建的高高的顶楼更是能看见半个罗马城。拂晓的微光正从遥不可见的地平线上缓缓涌来,就像一道温柔而明亮的潮汐,带着隐秘的爱意,涌向这座由七丘与大理石、凯旋门与广场、雕像与喷泉、神庙与宫殿,以及不计其数的街道、会堂、浴场、剧院、竞技场、店铺和公厕,还有一百多万在其中欢笑与苦恼、喜悦与哀愁、相遇与别离、相爱与仇恨、用无止息、来来去去又繁衍生息的人们所构成的城市。

一座雕像,远远地与她们相对,这是这片城区最高的一座雕像,光仿佛是乘着风而来,吹起她大理石的长发和衣褶,照亮了她赤裸的美丽的双臂和沉静的神的脸庞,是曙光女神欧若拉。

卡珊达夫人沉默了,娄忒丝也一言不发,两人静静地举杯,仿佛在敬这个黎明,又仿佛在敬罗马,敬永恒之城。

回目录 上一章 下一章
全部评论
首页 图书馆 网站协议 TOP
京公安网备0000000000000号 沪ICP备2022004120号 Powered by C&W s island build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