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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羽 ——
“到春天为止”——写在2022年即将终结之时
给《荒原》译本讨论会
一百年前，1922年4月，艾略特在《荒原》长诗中感叹最为残忍的春月，中国女词人吕碧城自加拿大乘船回国，途中与美国女友们同游横滨，恰逢当时的英皇太子爱德华，即后来“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爱德华八世即将访日，在词人的眼睛里，觉得此刻的横滨“通衢灯彩缤纷，如云霞四泛，弥望无际”。19年后，珍珠港事件爆发，1941年的12月8日，美英两国政府对日宣战，及次日，12月9日，中国才在坚持4年多的全面抗战后正式对日本宣战，竟是比美英还要晚上一天。自此，第二次世界大战达到了最大规模。
吕碧城游览横滨的一个月后，这一年的5月，鲁迅先生于兼任北京大学、北京高等师范学校讲师的同时，受著者所托，翻译了俄国盲诗人爱罗先珂的三幕日文童话剧《桃色的云》，这部童话剧由他在同年7月2日校对完成，但是拖到次年，即1923年的5月，才由周作人主编“新潮社”的《文艺丛书》出版发布，当月13日，周氏三兄弟因此事在北京最后一次同聚八道湾。仅仅两个月后，7月18日，周作人写就致鲁迅的绝交信，信中有“我以前的蔷薇的梦原来都是虚幻”这样的言语，并且要鲁迅“以后请不要再到后边院子里来”。十数天后，1923年的8月2日，鲁迅携妻子朱安搬离八道湾，周氏兄弟从此各散。
在此的一年之前，让我们的目光回到1922年，这一年的9月4日，有一位名叫詹姆斯·哈罗德·杜立特（James Harold Doolittle）的美国空军教官驾驶一架DH-4B型飞机，从美国东海岸的佛罗里达飞到西海岸的加州圣地亚哥，全程3481公里，耗时21小时19分，成为首个完成一天内横跨美国本土的飞行员。20年后，1942年的4月18日，重新应征入伍、时任美国空军中校的杜立特率领16架B-25轰炸机，从大黄蜂号（CV 8，Hornet）航母起飞，轰炸了包括日本首都东京在内的几座城市，这就是著名的“轰炸东京”行动。这是一场军事意义甚微，但精神意义巨大的军事行动，“吉米·杜立特”从此成为美国英雄的代表。
我们都知道，《荒原》发表的最早时间，正是在1922这一年的10月下旬。一首诗出现在世上，并没有万顷波涛齐涌来的压迫感，事实上，这好似是“曾骑铁马入重城”，而且放眼皆看到“敕下传闻六国清”。1922年是朦胧的一年，一如半枝今次这篇新译当中的句子——“这虚幻之城，在冬日黎明的暗雾中藏身”。但从某种辽远视角遥望窥看，似乎这也是1922年“A Game of Chess”的棋局一角。满盘星聚，拂落一地。
其实童话剧《桃色的云》内中有这样的字句：
“驯良的，做着相思的梦，春的梦，夏的梦。
睡着觉的呵，到春天为止。”
这岂不也是与“四月”的死眠意象有着不可名状的照应。仿佛某种谶言，又仿佛我们的当下而今，“十方坐断，千眼顿开”始终未得缘法，古往今来多少事，当中那滴血牵丝，终是要回望去才能够洞见。
不过，在一百年后的今天，我们仍愿意做些一百年前人们做过的同样的事情，在发言的最后，我还想再提一下《桃色的云》。它的作者爱罗先珂终究是一位世界语者，世界语（Esperanto[?esp??r?nto?]）而今听来有些陌生，它的词汇源意为“希望者”，它的创造者在命名中就表达了对人类美好未来的憧憬。世界语并没有完全推广开，世界语者终究是人类少数。在《桃色的云》创作同时，另一位日本籍的世界语学者，同时也是戏剧家、作家秋田雨雀给作者爱罗先珂寄来的书信中有这样的句子，我觉得也可以作为这番发言的终结：
——你所描写的一个青年，这人在当初，本有着活泼的元气，要和现世奋斗下去的，然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丧失了希望和元气，泥进灰色的传统的墙壁里去了；
——你叫喊说，“不要失望罢，因为春天是，决不是会灭亡的东西。”是的，的确，春天是决不灭亡的。
2022年11月18日绿于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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