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版 登录 注册
文字大小
夜间模式
2021年度AF1【第一期】

作者:AF1赛事组

精卫填海
2022-09-16

作者:钟爱华(击坠之王队)


人物:精卫(A)+时代:未来(C)+背景:东方(A)


(非见报,私人版本采访手记)

回归30周年的庆典报道我想弄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以往每年的报道无非是北京、台北的游行、庆祝大会,或者是钓鱼岛前哨的海天卫士的戍边故事,或是全国各地的街头采访。不是说每年没有新的东西出现,但是一个记者,尤其是在媒体如冢中枯骨的今天,记录这些东西虽然有人看,但大家也仅仅是看看而已。而我又学不会某些媒体人那种“我有良心就够了,事实什么的不重要”的狗血玩法,所以我去了海峡中的那座小岛。

30年前,这座岛是不存在的。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让它出现在海峡之上。这座名为“两岸一家”的小岛面积只有0.5平方公里,位于跨海峡大桥的正中。岛上除了大桥硕大的桥墩,还有一座大型的起降平台,一个水上交通控制中心,和一个小型水下潜艇基地。多年前,有很多人住在这里,而现在只有老吴一个人,还有他养的一条土狗:虎子。

下了飞机第一眼看到老吴,我真没想到这家伙和手机头像上的照片差这么多。资料上是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可迎接我的却是个黑红脸膛的大汉。

虽然都叫他老吴,但实际上他今年才30岁,而且不是东南沿海人,老家是陕西宝鸡。交通大学毕业后他就来到这里,当上了一名检测员,一干就是8年。这些年,无人机,无人水下探测器,以及人工智能交通控制系统越发先进,岛上需要的人也越来越少。同事们纷纷调到别的部门,有的回了大陆,有的去了特区,只有老吴留了下来。岛上风很大,也许就是因为这风让老吴的脸上布满了黄土高原一般的沟壑。

中国人的习惯,客人来了先吃饭。所以我一到岛上还没说上两句老吴就开始张罗弄饭。虽然平时老吴吃饭可以靠无人机从海峡两边附近的馆子点外卖,但是不忙的时候他还是喜欢自己弄些吃的,用他的话说:“自家弄的才不孬”。

不一会,一大盆羊肉馅的酸汤水饺端了上来,还有一瓶西凤。按规矩,老吴在岗的时候是不能喝酒的,所以他只是劝我。可我本就不好这个,于是我们瓜分了老吴冰箱里的冰峰。不得不说,老吴的手艺没的说,一大碗又酸又辣的饺子下肚,我也不停的向老吴挑大拇哥,学着他的口吻“美得很”。会做饭的人当然最喜欢别人夸手艺,老吴咧嘴笑着:“这沟子两边(后来我才知道,他们陕西话里沟子是屁股的意思,他管海峡叫沟子不知道是不是属于他自己的吴式幽默)也有不少号称陕西的馆子,做的都不是那个味儿,还得自己来。等哪天不干了,我就上特区开家真正的陕西馆子,让娃(蛙?没听清)们知道啥叫真正的水盆羊肉,啥叫真正的臊子面,外面那些加什么胡萝卜丁、菜叶子的,都是瞎扯。”

吃饱喝足,老吴开始带我在岛上逛,给我介绍起这岛和岛上的设施来,虎子则跟在我们身后,那架势,好像老吴只是个带我闲逛的导游,虎子才是这岛上最警惕的哨兵。

这岛是和跨海峡大桥同时兴建的,除了承担大桥中央桥墩的支柱作用外,也是150多公里中最重要的检修基地。每天老吴的工作就是巡逻大桥,检查桥面、桥体的各个部分。毕竟这是一座人类有史以来跨度最大,难度最高的桥,而每天的繁忙程度更是超过了英法之间的海底隧道。虽然每天无人机此起彼伏,围绕着大桥的各个部分,用超声波、用视频,用各种各样的设备从声光电各个角度监控着大桥海面之上的每个部分,也有无人水下探测器通过敲击、观察,甚至制造小型人造地震波去检查每一处桥墩,但无论什么时候,人的经验总能发现一些机器发现不了的问题。这一点哪怕是最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不可否认,毕竟很多时候无人设备发现的情况还需要人去判断,或者去现场再检查一下。老吴的工作更多的时候就像是一只蜂王,坐在蜂巢之中,指挥者无数工蜂在工作。

但老吴是个闲不住的人,所以他每天有相当时间要不就是自己上天,要不就是自己下海,去亲自检查大桥。我也在他的邀请下,上了他的飞行器。

几次出差飞跃海峡的时候,我总是能在飞机上看到这条海峡上优美的银色项链,链接这大陆与特区,也经常从视频中看到大桥上飞驰的列车和往来的车流,但乘坐老吴驾驶的飞行器,悬停在大桥旁,看着这世界上最繁忙的桥面和下面这条世界上最繁忙的海峡,这种感受是我从未体验过的。

作为记者,我到过海南五指山太空轨道加速器,见过塔克拉玛干腹地引渤济疆工程形成的最大湖泊,还去过东海海沟底部中科院海洋研究室,这都是人类几十年来最伟大的奇迹,而这座大桥也如是。

早在2021年2月底,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了《国家综合立体交通网规划纲要》,并发出通知,要求各地区各部门结合实际认真贯彻落实。很快,交通部就公布了兴建大桥的计划,那个时候特区还不是特区,他们还在为三五个菠萝,七八个莲雾和我们闹变扭。这条海峡上也时不时有外国军舰不请自来,沿着海峡东侧游来逛去,海峡上空客机没有军机多。那时候在很多人眼里,哪怕不考虑工程原因,兴建跨海峡大桥也是痴人说梦。但也同样有很多人相信,那公布的实际上就是一张时间表。

而现在,每天都有无数菠萝、莲雾和其他农产品通过这条大桥运往大陆,也有无数其他物资通过这条大桥运往特区,再通过南北两个港口运往世界各地。而桥下,依旧每天有无数船舶驶过,但只有悬挂着五星红旗的军舰才能通过这里。

现在的年轻人已经无法理解我们那个年代对这条海峡的怨念,一个持续近百年,十多亿人的怨念。说起来,老吴应该也没赶上那时候。

但这不妨碍老吴每天呵护着这座大桥。坐在飞行器驾驶舱里,老吴的眼睛通过屏幕一寸寸巡视着桥体,耳朵则听着所有在岗的无人机和无人水下探测器是否传来不一样的信息,嘴则在跟我唠着家常。

一个人在岛上,虽然每天他都和媳妇视频聊天,也每天通过视频逗弄他那2岁不到的闺女,还没事就打打网游,和网友吹牛侃大山,但他说身边坐着个活人的感觉不一样。

我俩天上地下的聊着,其实他在岛上知道的东西一点不比我少,什么美国得州又停电了,什么英国国王谢顶没治了,什么澳洲铁矿石又跌了,什么俄罗斯空间站上次失火的原因是因为有宇航员偷着带伏特加上去了。国内的也一样,什么国内著名刑法律师因为性骚扰被捕,包括深圳市场现在韭菜多少钱一斤他都知道。但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屏幕,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老吴每天的工作就是这样寻找问题,而且只需发现。大桥两端都有大型基地,一旦老吴发现桥梁问题,基地就会立即出动,对大桥进行修缮养护,很多时候甚至无需进行交通管制。但毕竟这大桥太长了,也太高了,再加上也需要在海峡中间主航道附近有个水上交通管制中心,所以也就有了“两岸一家”这个基地,有了老吴这个岗位。

其实这么多年来,大桥没出过什么大问题,倒是老吴在工作中时常会帮助个桥上坏车的,甚至还救下过一个轻生的女子:“那娃,不讲道理,这海也是你能跳的?”

“她是哪儿人?”我问老吴?

“谁?”

“你救的那个要跳海的。”

“应该是特区的吧,她的车牌是特区的牌号。”

“你咋救的?”

“其实很简单,她看到我从桥面下飞出来就吓住了,站在桥边傻愣愣地看着我,然后就被我用机械臂攥住了,那她还跳啥跳?”

“后来呢?”

“后来?后来警察就来了呗,我就把她交给警察了。”

“那你就没再打听救下来以后的事?”没有八卦让我顿觉扫兴。

“我关心那干啥,好好地活着好不好,有啥过不去的,非要寻死觅活的。”

“每个真的想死的人大概都有她自以为必须死的理由吧?”这行干多了,我也见多了因各种理由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人,对这些其实也多少有些无感。

但老吴不这么看:“能有啥理由,看她那穿着打扮还有那车,也不像是没钱的人家。你说说,都是人,一样过日子,一点难处没有是假的,但互相帮衬一下不就过去了,不是跟自己个寻死觅活,就是跟边上别人闹变扭。就是作。要我说啊,特区有些人真是自己作。几十年了,这臭毛病一直改不了。你说那几年,都混成啥惨样了?美国爹都想放弃他们了,还作!还成天自己南波湾,最后怎么着?现在都老实了吧?”

“总有那不开眼的呗。总觉得自己有个好爹,总觉得咱们不敢拿他们怎么样呗。当然,最后他美国爹也不算完全不管他们,虽然三心二意,但总归是出了手,被揍回去了。”

“有些人啊,就跟《庄子》里的骊姬似的,统一的时候要死要活,结果呢?你看看现在,特区还是特区,多少还有点小优惠。有了这桥,基本上两边也就没什么大差别了。几个全国性大工程的福利也享受到了,出个国也不用往护照上贴不干胶了。也就国外还有几个被人家当狗养的时不时叫两声,也死的差不多了。”

“老吴,我看你在朋友圈也时不时吐槽两句特区人,你在这个岗上,是不是朋友圈把领导都屏蔽了?”

“屏蔽啥?他们都能看见。刚开始还批我两句,后来就随便我了。我也就是嘴上爽爽,干的这活不也是给特区人民谋福利的事,领导能说我个啥哟。”

查完了桥体,我和老吴回到岛上,换了水下探测器,又跟他下水检查桥墩。虽然我下过水下上千米的海洋研究所,但是那是做的海军的大型深潜器,心里是格外踏实的。而在老吴这的小艇虽然只用下水不足百米,但是昏暗的海水下,旁边是硕大的桥墩,那种压抑感还是让我紧张得有些手足无措,时而觉得看上去薄薄的舱壁可能会被水压压迫,时而觉得老吴会驾驶着探测器撞上触手可及的桥墩……好在我知道,真要出什么事,只要憋住一口气,一直往上游,几十米的水深还是能得救……呸!我在想什么呢?

老吴自是浑然不把这当一回事,毕竟他已经干了8年了。用他自己的话说,桥墩上每一块藤壶都认识了,龙王的老熟人了。

下午6点,我跟老吴回到基地,向总部汇报了一天的巡查情况,向主机录了检测日志。一架小型无人机飞到岛上,放下了老吴订的带皮五花肉,晚上老吴要做臊子面。

做饭时的老吴还是一心多用,一边跟媳妇闺女视频聊天,一边在我眼前将肉切丁,入油锅搅拌翻炒。我看着他先后放下姜末、盐、陈醋,花椒大料和辣椒粉,很快一碗油汪汪的肉臊子出锅了。面是老吴一早就醒上了的,擀薄切细,下锅捞出,浇上臊子,我们俩就一人端着一海碗坐在基地门口的台阶上,虎子趴在老吴的脚底下啃着骨头,也享受着老吴翘着脚一下下轻踢着它,好像被按摩一般。下班了,老吴的西凤终于打开了。

真的喝起来我才发现,老吴在喝酒上真的不像个西北汉子,酒量也就和我差不多,不过他有自制力,我们每人喝了2两就打住了,但老吴明显眼睛有些迷瞪,话也多了,拉着我聊媳妇,聊闺女。

“刚才视频里你也看见了,我媳妇漂亮吧?我闺女可爱吧?嘿嘿,咱这小日子。虽说媳妇闺女不在身边,可也天天见得着,每年还有休假陪她们,挺好……”

“我媳妇北京人,我们上大学的时候就谈上了,她们家有本事,当大官的,也在交通口。本打算给我弄到部里去,我非要来这。她们家不干,也就咱娘支持咱,而咱媳妇也稀罕咱,非我不嫁,最后她家也就认了……

“俺们陕西可是好地方,诶,你去过陕西去过我们宝鸡么?咦,炎黄子孙炎黄子孙,炎帝陵就在我们宝鸡,有空你可得去看看。去尝尝我们老家的臊子面。我这不行,面不行,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臊子面的面还得用俺们陕西的面……”

“现在我媳妇把我妈也接到北京去了,要说咱这媳妇,那真没得说,我在这破地方待着,老妈闺女都她一个人伺候着……”

“当然想她们了,三个女人哪个我也舍不得。最想的还是闺女。我媳妇天天跟她说,说她爹每天上天下海跟孙悟空一样厉害,也不知道闺女能听懂多少……”

“啥?你说她们来?媳妇来过,闺女再大点也会来看看,看看她爹每天怎么上天,怎么下海,看看她爹像不像孙猴子……”

“我娘?我娘不来这,她来不了这,她不能来这……”

“告诉你,大记者,你要写回归我这真有故事,你不知道吧?我和回归同一天,我就是那天回归那天生的。嘿嘿……”

“不,不不,这你可猜错了,我从小小名真的不叫回归啊、统一啊什么的,我小名叫精卫,嘿嘿,这你就猜不着了吧……”

“知道我娘为啥不能来这么?我娘她受不了,我爹就在这下面,就是回归那天,也是我出生那天,我都没见过我爹……”

“所以你说他妈的那些王八东西折腾个啥哦,好好的日子不过,好好的中国人不当,非要给别人当狗。还各种恶心你,膈应你,非逼着你跟他打一仗,这才老实……图个啥啊。我是没见过我爹,我相信那边死的人更多。所以你知道了吧,好多事我懂,李哥,你别看我小,才30岁,但有些话我懂,我真懂!小时候我娘就老跟我念叨: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打那些不承认自己是中国人的人。现在好了,把这些家伙都收拾了,大家都不争那些没用的了,都能一起过好日子了。”

我渐渐发现,老吴的酒劲似乎过去了,眼睛也亮了起来。

“所以李哥你也知道我为啥大学毕业一定坚持要来这里了吧?我这是因为恨!倒不是说真的恨谁,是恨这条海峡。这条沟子栓了我们中国人上百年,我爹是为了填平这条海峡去的,我也是在填平这海峡,用这座桥去填。我相信,总有一天,这座桥不仅仅是填补大陆和特区之间这道海峡,还有两岸人心里的那道海峡。那话怎么说来着?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


中共中央 国务院印发《国家综合立体交通网规划纲要》  新华社北京2月24日电 近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了《国家综合立体交通网规划纲要》,并发出通知,要求各地区各部门结合实际认真贯彻落实。

 

image.png

游客
全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