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绿

编辑：青

即使是“火花”，关于班尼·奇恩此人的记录也是非常的少，除却少许合同往来，看不出他与其他承包商有何不同，合同牵涉的钱款数值也绝没有达到能够覆盖“文明”数据库整个项目的地步。

他对数据库的影响是在“记录”之外的，无论是作为项目思路的奠基人还是幽灵“精卫”。

当我抵达奇恩家所在的楼宇的同时，我的脑子里还在复盘这些事。已经接近了，他住在一层，这样便拥有连同地下室在内总共三层的使用面积。如果是我也会选择底层的房子，这样距离可控制整栋楼网络配线与设备的小型设备间更近，动起手脚来显然更便利。

在那扇门为我打开之前，我在设想奇恩可能会需要这种便利。我甚至查看了设备间的位置，在车库层，与地下室局部平行，这也算是对我的设想的一种佐证。

“怎么？他在这里控制‘火花’的网络？”亚德里安问我。

“那可办不到，你没有去过‘火花’这种大型公司，一旦进过其中一个机房就会明白你说的是办不到的事。他最多能让自己绕过公寓区的集成智控防火墙。”我指给他看机柜。

这里只有一个弱电机柜，玻璃门早就坏了，所有设备顶上都盖满了干燥的灰，有厚厚一层，跟温斯顿公司的机房不同，一尘不染在这类地方绝对是永恒奢望。大量肮脏陈旧的缆线盘卷着直接裸露在地表，而不是埋入地板之下。它们像长眠的蛇一样，从配好的第一天就蜷缩在这里，已经过去许多年，几乎无人问津。

我在这不出大规模告警就会无人问津的小隔间里拔了几根线，蹭了满手的灰——所幸，老古董还很听招呼，班尼·奇恩家地下室的应急逃生门很轻松就被我给搞开了。

“智控门真的不靠谱。”我对亚德里安说。

“准备好再背一项非法入侵了吗？”他对我说。

“没准备好。”我冲他龇牙笑了笑，“我明明是被报复社会的退休警员武力胁迫进入的。”

我俩一道伸手掀开了门，迎面扑鼻是一股尘螨沉尸的呛人气息。

“旧机房都这样。”我说着，摁亮手电向里面看，在墙角和天花板上都没有发现想象中的摄像头，也没看到什么特殊的设备。地下室能看见的只有些封好的纸箱，以非常强迫症的方式整齐摆放。户主如此大意、如此“不数字化”，让我十分诧异，“看来是放弃了地下室，设备什么的肯定在楼上。”

“与其说是仓库，不如说更像个证物室。”亚德里安在墙上找到了照明开关，墙电通畅，可以正常打开。我们开了灯，发现每个纸箱还有标签，上面恰如证物收纳那样手写了封箱的年份。

就地随机开了几个箱子验看，里面都是书，大多是些乱七八糟的闲书，什么水准的都有。

“主人家喜欢书。”我们相视而笑，因为都觉得就是他、接近了。班尼·奇恩必定喜欢书，他需要热爱到一定程度，才能如此偏执地实施他的行动，他选择的呈现方式就像这些整齐排列到接近地下室天花板高度的纸箱矩阵一般，以时间作为标记，严格、端整、持续。

地下室向上的小门有漂亮的铜制把手，一拉就开，通道之间没有任何家居智慧设备。

我们抵达的楼层，拉着全部窗帘。餐厅宽敞、偏重简洁的白色装潢。椅子有六个。

然而，空气很干燥，出奇干燥。整个屋子里除了灰尘的气味，什么其他的生物气息都不剩。才进来几秒，就让人感觉这家里甚至没有老鼠、苍蝇、飞蚊。灯的开关摸上去有灰的痕迹，客厅里的沙发拍一拍就有浮尘扬起。

“恕我直言这里像很久没有人住了……也没有尸体，不然走在这里就有臭气了。”亚德里安吸着鼻子。

但是这里有电。我进了厨房，找到闸门一一拧开，发现供水和供气都还正常，只是水管里积蓄了一些锈末泥痕，最初冲出来的水是浑浊的暗黄色。

“废弃基地？他把机器都运走了？”老亚德里安检查了卫生间，发现下水道已经稳妥地堵死了。

“看地板和墙壁的状态不像安排过大型数据设备。这是普通家庭用房的样子。厨房一切正常，关了电的洗碗机里还有整套的碗呢。要不上楼看看。”我把能开的灯都开了，这动静还是没有人出现，我已经预判楼上也没有人了。

我们打开一楼最后的一间，原以为可能是书房、实验室或者小配电间的房间，发现是真正的储藏室。所有可能腐败的东西都没有留下，架子半空，放着一些工具、有拼了一半的拼装模型，我拿起来，发现底座拼错了两处，造成变形——它是被遗弃在这里的。

储藏间的角落里有肮脏的宠物笼，锈得很厉害了，这个家庭还养过小动物，看笼子可能是兔子或天竺鼠。以我个人之见，如果想要在家里安排较多数据设备，你不会想要养啮齿类。只要稍不留神，他们就会对配线造成灭顶之灾。

“难怪他利用‘火花’自身的主程序来埋置病毒、实现计划。他这里不可能做这种规模的远程攻击。”我初步判断了。

“我有一种想法，”亚德里安说，“但我不能确定，得要上楼去确定。”

这老家伙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他的脸正在迅速刷白，他大口喘气，看上去痛苦至极。

“你怎么了！”我一把抱住他，摸了他的脖子和手，感到他的身体确实比寻常时冷了。我开始摇晃他：“说话呀，亚德！说话！！”

“这不是个房子，这是座坟墓。”亚德里安的牙齿咯噔咯噔打着颤，“我到过这种地方，我不止一次进过这种地方！我见过这种‘墓穴’……主导一个家庭的人去世了，他的家人无法在充满‘他’的地方继续生活。他们逃出去，另觅住处，房子打扫过后，无人再来，从此保持原样……”

他越说越快，眨着眼睛，手都抖了起来。

“你到底要说什么！”我咆哮着，在考虑是否得给他来上一记耳光。

“我想到最坏的情况了，阿伦！我想事情要糟！——这房子从一开始就试图告诉我一桩事实——我们要找的班尼·奇恩可能已经死了！”他回答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