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森凛

编辑：落鱼

“我是不是表现得不太妥当？”离开斐姐的茶室，琦琦有些忐忑地问。“确实有点急了。”明里实话实说，但语气温和，“把视频做出来，放上网，任它石沉大海其实就可以了，不必急着给柯董柯太上课。”

“但……我不愿意把这样的视频放出来……”琦琦欲言又止。“你怕招来恶臭言论？”明里直截了当地问。“那几乎是必然的！”琦琦说，“明里姐您都不知道会恶心到什么程度——”“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明里叹气，“有人会说都是假的，有人会说都是借的，还有人会问你给了多少钱？收了多少钱？会猜这是什么地方，做什么生意？多少钱一天？今晚卖不卖？会质疑什么样的女人能在这种地方如此悠闲地喝茶？金主是谁？爹地是谁？还有人会跳出来绘声绘色地说自己也去过；至于问你胸围多少，是不是处女，有没有男朋友，养不养小鲜肉，要不要考虑一下自己，要不要看看自己的胸肌、腹肌和老二……这都是小case了，而且他们通常并没有胸肌和腹肌，老二也不值一看。凡此种种，老柯或许会大受震撼，但琦琦，你也太小看斐姐和我了，真当我们已经落伍到不知现今的网络生态吗？”

琦琦沉默了，过了片刻，她问：“那么，斐姐不会在意吗？”

“她根本不会去看，反正转眼就过去了，真正在高处的人只要自己不作妖，网上这点风浪伤不了他们分毫。只是柯董这个人呢，在某个封闭又高高在上的圈子呆得确实久了一点，不真让他见识一下，他大概是不肯信的。”

“那，我还需要把视频做出来吗和放出来吗？”琦琦迟疑地问。

“再看吧，至少这一次斐姐已经清晰地表明了态度，应该能让柯董打消执念，至少是暂时的，我们也算是达成了目的。”明里看了一眼琦琦，她还抱着那只锦盒，不知在想什么，神情略低落。于是明里放缓了语气，“至于下一次柯董再要起什么雅兴，下次再说。”

察觉到明里释放的善意，琦琦立刻振作，回以正面的情绪和专业的态度：“其实以柯董的身家和资源，如果下定决心要往新媒体平台和网红经济上走，也不是不可为，只是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同时也要考虑时机和性格，柯董真的不适合。”明里摇头，“同你说真话，琦琦，就连我，明知那是未来一个重要的方向，却也还是一直犹豫着不愿涉足。”

“明里姐，你不同，你有选择，你也可以躲在幕后。”琦琦这样回答她。

路有点堵，两人在车里，一时无话。明里想了想，终于还是问琦琦：“如果我冒昧了请你原谅，琦琦，既然我们都知道这条路如此不好走，你就不考虑调整一下未来规划，换一个方向吗？”

琦琦抱紧了怀里的锦盒，也想了想，说：“明里姐，我很感激您，我知道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的朋友，是怎样的朋友。有些话，我从没对人说过，一直觉得即使说了大概也没有人会理解或相信——”

“你可以试试我。”这种时候，明里当然只能鼓励琦琦说下去，因为她很明显想要说下去，“至少，可以肯定我不会否定你，更不会嘲笑你。”

“我相信您，明里姐。”琦琦慢慢地、沉思着说，“虽然我还年轻，但早已知道，这个世上，有些东西是不可改变的，有些情形是无能为力的，有些人生轨迹——其实应该说几乎所有的人生轨迹，从那个人出生的一刻起就已经注定。只有极少数非常幸运的人，今天的样子是缘于努力、坚持、勇气或意志，而绝大多数人，之所以成为别人眼里现在的样子，完全取决于我们生在哪里，被放在哪里，对女性而言尤其如此……您明白我的意思吗？明里姐。”

“我当然明白。”明里含蓄地感叹，“Whenever you feel like criticzing any one——”“Just remember that all the people in the world haven’t had the advantage that you’ve had。”琦琦默契地接过下半句。明里笑了：“我总是说，还愿意沉下心来看书的年轻人，路总归会宽一些”。

“谢谢您，明里姐。”琦琦接着说，“所以，当出现了新的领域，似乎打破了原有的界限和桎梏，仿佛能改变曾经被认为不可动摇的游戏规则，有可能给那些原本全无机会的人以机会，给全无希望的人以希望，那么，无论那机会和希望多么渺茫，伴随着多少让人难以忍受的附带伤害和代价，我还是希望能投身其间，好好地看一看我能够做什么，能为自己争取到什么，也看看能为像自己一样的人群争取到什么。”

这一刻证实了明里的一个猜测：琦琦的原生家庭可能不是很幸福或完整。她甚至进一步猜测，那或许是一个女性成员的境遇相当不幸的家庭。当然她不会去细问，即使琦琦似乎已经对她敞开心扉，但在明里的年纪，她早已明白，别人的人生是只能看不能碰的东西，而其中已成定局的部分，有时是连看也不必看的。

同时明里也在问自己，是否相信这个女孩子所说的这些。诚然，琦琦是可爱的，也足够有趣和有内涵，有时会让明里想到年轻时的自己。但在明里的年纪，她同样早已明白，人类是一种多么擅长欺骗的生物，也许不是每一个人都擅长欺骗别人，但每一个人都非常擅长欺骗自己，绝无例外。

而琦琦恰好在此时问道：“您相信我吗？明里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