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森凛

编辑：落鱼

这时便有心思比较活泛的来宾，跃跃欲试地往这边凑过来。斐姐迎上去：“抱歉我走开一会儿，你们年轻人慢慢聊。”给了明里一个眼色，明里会心，也去拿托盘上的啤酒：“分我一罐。”朱颜大喜：“我就知道明里姐和我肯定合得来。”

两人以罐装啤酒碰杯，把逼格十足的酒会搞成了合宿夜场一般。然后朱颜也不绕圈子，直截了当地问：“听说明里姐在运作国际奖项上特别有路子？”

明里便也清心直说：“这么讲吧，世间肯定有无价之物，但这世上所有的奖项，都有价格，区别只在高低、途径，以及值得不值得而已。”

朱颜凑近，压低声音：“听说连诺奖都有得商量？”

明里吓了一跳，但还是同样压低声音回答：“毕竟诺奖也有和平奖这种万金油。”说着又紧张起来，“莫非朱董还想登顶奥斯陆市政厅？”

朱颜哈哈笑：“怎么可能！我只是好奇而已。”

明里以手加额：“还好还好，我正想说诺奖的话真心不推荐，性价比实在太低，运作周期也太长，不可控因素太多。”

“哇！”朱颜惊叹，“我几乎要以为明里姐真的运作过诺奖！”“那我当然不会承认咯。”明里故作高深地说，说着没绷住，两人又笑作一团。笑过之后，朱颜才正色说：“明里姐，我想拜托您，帮我哥运作一两个有分量的国际奖项，可以吗？”

如果是十年前，朱家大小姐开这个口，明里肯定拍着胸膛一口应承。但现在，她说的是：“小颜，抱歉我得先确认一下，这是令兄的意思吗？”

朱颜没有立刻回答。明里便又问：“那么是朱董或者朱太的意思？”

“我、”朱颜踌躇着说，“这正是我还想拜托明里姐的地方，能不能运作得没有一点运作的痕迹？”又有更加迟疑地问，“明里姐您不先问一下我们的意向是什么奖项吗？”

“什么奖项不重要。”明里叹了口气，“我说过，都有价格。只不过现在我会格外在意当事人自身的意愿。”她把“自身”两个字咬得特别重，“我很抱歉，小颜，不管是为着斐姐还是为着朱董，你拜托我的事儿我都理应尽力，但以我多次运作奖项的经验，我必须同你实话实说，最好还是先确认本人的意愿和态度。”

“该说抱歉的是我，明里姐，是我唐突了。”朱颜看似大大咧咧，到底家教极好，赶紧道歉，又问：“明里姐，您对我哥了解多少？”

“朱董和朱太把你们保护得很好。”明里含蓄地回答。

朱颜点头，放下酒，认真地说：“明里姐，斐然阿姨说我绝对可以信任您，所以我就和您直说了。我哥的名字是‘朱远程’，‘远大前程’；我的名字是‘朱颜’，‘颜色’的颜。从名字您应该就能看出来，当初我爸妈——至少我爸，是希望我哥成为他的继承人，而我只要是他们漂亮可爱的小女儿就好。”

这话倒教明里不好接了，但朱颜也没等她接话的意思，继续说：“当然，我爸是生意人，一切以结果为导向。而我哥——”她犹豫了一下，才说：“我和我哥感情非常好。小时候我比较顽劣，我哥是那种很在意别人感受，很会照顾人的性子，特别温柔、特别细心，特别会为别人着想，和我完全不同。而且我哥长得可漂亮了，真的！比我妈还漂亮，比我更是漂亮太多了！那时候谁都不相信我是他的妹妹！”说着她掏出手机，给明里看屏保，是兄妹俩的合影。

必须承认，朱颜身旁那个揽着她肩膀微笑的男孩子确实漂亮。明里知道朱太是混血，在朱颜身上除了身高和体型，并不太看得出来，照片里的男孩子却是特征鲜明：高、瘦、皮肤雪白、头发微卷，骤眼看像是特大号的瓷人偶，或是从少女漫画里走出来：高额头、短脸，尖下颌，秀气浓郁的眉睫，特别大的眼睛，特别深的双眼皮，特别精致挺拔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嘴角翘起，左边脸颊上一个弯弯的小酒窝。“怎么样怎么样？我哥漂亮吧！”朱颜追着问，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得意和仰慕。

明里轻声说：“小颜，你也是很温柔的孩子啊。”

朱颜的笑容消失了。“我不是。”她有点闷闷地说，“我对我哥并不好，准确的说是我的存在对我哥来说太不公平。从小到大，不管是智力还是体力，我都比我哥强太多，性子也比他急，比他倔，比他争强好胜。开始我爸总是叹气，为什么我和我哥不能换一换。后来他说他想通了，既然女儿是更聪明更强大的那个，那就让女儿来继承家业好了。”

“这样的安排也很妥当啊，”明里斟酌着措辞，“正如我们不能选择我们的性别，我们同样不能选择我们的天赋和性情，没有人应该为自己是更聪明更强大的那个而觉得抱歉。”

“这样的话我哥也说过。道理我都懂。但是明里姐，您并没有兄弟姐妹，是不是？”

明里怔住：“是的。”“所以您不可能真正体会到。”朱颜急急地说，“道理我都懂，但我就是心疼我哥。不管我妈怎么宠他，我很清楚，我爸的态度还是伤害他了。我哥对我越好，我就越觉得难过，尤其是后来我懂了，对一个儿子来说父亲的肯定有多么重要。我总是在想，如果没有我的话——”她咬住嘴唇，没有说下去。“所以，你想要给你哥运作一两个国际大奖，好让他得到父亲的认可？”明里用尽可能温和的声音说，“可是小颜，听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你是否就意识到了其中的荒谬之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