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森凛

编辑：落鱼

然而明里的呵欠半是因为无趣，一个所谓跨界沙龙因循成例的酒会，半学术半商务场：研究机构推有野心又够灵光的学者出来站台，带一带还不那么灵光的后辈或弟子；投资人和实业家装作未与象牙塔脱节，由家眷或半公开的女伴作陪；间或有明里这样主办方认为上得了台面的“专业人士”穿插。说来讽刺，这个沙龙起点颇高，老柯那时还要斐姐作陪才进得来，就连明里也算是得他俩带挈进来的，但如今这样的酒会老柯已不大耐烦再赏光露脸，通常都是斐姐代为应酬。而斐姐是但凡曾经交际过的人和圈子，只要对方不出大错，她始终愿意当朋友给面子，并且永不失礼。虽然酒会已经沦为惯例，但她仍穿得如第一次参加般讲究得体，一件C.de Bourbon的高定，简洁优雅，高科技面料与复古设计，既有辨识度，又不张扬。

至于明里，在新人小透明时期，她也曾和琦琦一样，以大牌基础款为保护色和外壳。后来有资格惫懒了，便放飞起来，什么场合都是白衬衣牛仔裤，业界传闻她有一千五百件白衬衣，八百条牛仔裤。当然其实没那么夸张，但几个大牌每一季的牛仔裤和白衬衣，她还是都会捋一遍选一选，只不过近年来也更偏爱独立设计师和小众品牌。同时绝不是不看场合，比如这场酒会，明里穿的是一条相当飘逸有型以至于能不能算牛仔裤都两说的天蚕丝阔腿牛仔裤，某个对标DVF的新锐品牌最新一季欧根纱花瓣领口和皱褶羊蹄袖白衬衣，无论如何不能算放肆。

真要说放肆，半场时才来并径直走向她们的姑娘才是。人家根本穿着紧身瑜伽裤，只在运动背心外罩了一件敞领亮片长T充数，分明直接从健身房过来，脚上的运动鞋都没换，头发也还没干透，脸上更是脂粉不施。但她显然有这样放肆的资本，主持人冲过去笑脸相迎，也只有斐姐摇头数落她：“小颜你再这样下去，你妈妈要愁死了。”

“我妈已经彻底放弃我了，反正有我哥陪她花枝招展。这会儿他们正在米兰扫街呢，哪有功夫管我。”被叫作“小颜”的姑娘哈哈笑，拦住服务生要啤酒，服务生吓了一跳，小跑着给她找啤酒去了，姑娘还追过去叮嘱：“普通罐装的就好，够冰就行，别给我整什么精酿的幺蛾子！”

这下子明里知道她是谁了，朱家的大小姐朱颜，那确实是有资格穿瑜伽裤和运动鞋进任何地方喝罐装啤酒的大小姐。朱大小姐对明里却很客气：“久仰久仰，我是特意拜托斐然阿姨帮我引见一下的。”又笑：“哎呀！那我和您该怎么论交才好呢？虽然您和斐然阿姨是好姐妹，我总不能也管您叫‘阿姨’吧。”

这样爽朗的性子，正对明里的脾胃，她也笑着说：“各论各的，叫我‘明里’就好，我呢就托个大，和斐姐一样叫你‘小颜’，可以吗？”

朱颜拍手：“最好不过，我有个哥哥，所以人人都叫我‘小颜’！”这时服务生又一溜小跑地托着半打罐装啤酒回来了，果然是超市货架上随处可见的那种，也显然够冰，挂满水珠。朱颜抓起一罐嗤地拉开，一任泡沫四溢，毫不在意地与明里那杯克鲁格碰了碰，“很高兴认识明里姐！”

这一声“明里姐”，让明里想到琦琦，不由得在心里喟叹了一声，面上却笑得更畅快：“之前曾和朱董打过几次交道，小颜真有乃父之风。也难怪朱董每每提到女儿，都藏不住的得意。”

“人们都说我和我哥生反了，我哥像我妈，娇滴滴，我像我爸，是个粗胚。”朱颜说着仰头咕嘟嘟，然后长长地吐气，“好爽！”其实她虽是女孩子中少见的高大身材，肤色也较深，扁脸宽颐，浓眉大眼，五官着实不算精致，但胜在青春无敌、身材健美，眉宇间的豪爽自信简直耀眼，纵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美女，也绝非“粗胚”。女儿和她年龄相仿的斐姐，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儿子肯陪妈妈看秀，女儿肯陪爸爸登山，谁不羡慕你们父母呢。”

“当着斐然阿姨我不整虚的，我爸哪儿叫登山哪，根本是打卡。”朱颜老实不客气地说，“这世上除了华人企业家，哪里还有人会把‘7+2’当运动纪录来达成啊。”

这话让明里都差点破功失笑。所谓“7+2”，是指登顶七大洲最高峰，徒步南北极点，确实是那种乍看上去伟岸非常，仔细琢磨一言难尽的世界纪录。毕竟如乞力马扎罗这种“周末合家欢”的主题公园和查亚那样连积雪也欠奉的顶峰都名列七大，多少有点不伦不类。

“不管怎样，朱董登顶珠峰那会儿，我们可都是与有荣焉。”明里笑着打圆场。但朱颜真的是一点也不给她老爸留面子：“以前我也觉得登顶珠峰是何等壮举，真去一趟就知道了，每年登顶珠峰的人就跟下饺子似的。赶上好天气周期里最好的天气，第二阶梯那儿堵得像早高峰的二环路。”说着她自己先笑出声，“也就我们这些文明人把登顶珠峰当回事儿，听当地的夏尔巴说，他们都是羊群走丢了就爬到珠峰顶上看一看，到底去了南坡还是北坡。”

这下连斐姐也忍俊不禁，明里和朱颜更是笑作一团，相当引人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