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森凛

编辑：落鱼

把琦琦送到家，明里调转车头时忽然兴起，拨了一个电话。

她的电话，对方几乎永远秒接，并直入主题，没有任何废话：“今晚我可以。”

“老时间？”明里的回应也极其省略，两人简直像是在对暗号。

对方笑起来：“你家？我家？”

“你要到几时才肯放弃让我去你家？”

“永不。”对方笑。

“那我就继续劝你放弃，”明里也笑，“聪明的雌兽都知道，交配一定要在自己的地盘上。”

“这一集我看过，总有一天你要把冰锥扎进我的动脉。”

“你敢说你没有这样的期待？”

“我就是为着这样的期待才朝思暮想，欲罢不能。”

“有人对我说过，不要相信搞音乐的男人说的哪怕一个标点。”明里笑骂。这样的对话当然让人极为愉悦，五音不全的她到家时难得地哼起歌来，先煎一大块腓力牛排，三分熟，不加任何配菜，只开了一瓶庭园起泡米酒。吃完后意犹未尽地拎着酒瓶进了浴室，泡在浴缸里继续喝，一边剥橙子吃，米酒的馥郁里带着隐约的茉莉清香，与橙子微苦轻酸的芬芳一起随着水汽氤氲开。背景音乐是那人的新曲《夏日可否》，将莎翁的“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同阿米莉·狄金森的“Summer for thee，grant I may be -”糅在一起，中文部分译作同样的句式，“我可否将你比作一个夏日”和“你可否将我视若一个夏日”，以编词而论，水平相当了得，编曲水平就轮不到明里置喙了。演绎方式还是他惯用的男女声线切换与混合，男声沙哑中带点苍凉，女声轻柔而迷离，可即使是明里这样的轻度失歌症患者，也能辨别出其实两种声线仍是同样的基质和调性，实在算不得什么过人天赋，甚至连技巧都未必如他的某些脑残粉惊叹吹捧得那么“极致炫技”，顶多只能算是有辨识度的个人风格而已，事实上，就连明里也说不清他到底是乐此不疲还是黔驴技穷。但当然她对此毫无发言权，两人之间也默契地从不就他的音乐事业进行探讨——虽然最初相识，是明里帮他运作了几个小众、冷门而够逼格的国际奖项。

终于明里在舒服得几乎滑进水底之前跨出浴缸，虽然醉眼朦胧，仍挑剔地审视镜子里的线条与肌肤，确认依然玲珑而紧致，这才心满意足地逐寸涂抹乳液。选了小香家的Chance身体乳，明里一向不用奇香，只用各家的经典款，毕竟所谓经典，意味着长盛不衰无远弗届的味道，就像Chance，无论热卖多少年，谁又能真正拒绝香橼、茉莉、鸢尾和柚木的气息呢。与此同时，经典款也意味着不落痕迹，再敏感的探寻者也无法从这样大路的香氛中追踪到某个特殊的人。

涂到趾尖时明里发现小脚趾上的甲油有点剥落，懒得卸去重涂，就用闪金勾线胶稍微遮补了一下，翘着脚等甲胶干透时顺便吹头发，往发梢喷了同款Chance发雾。为着这清新明媚又平平无奇的香型，她选了同样清新明媚又平平无奇的裸色缎子睡衣，短吊带和热裤两件套，胸口、下摆和裤脚缀着累累白色蕾丝小花，化了极淡的妆，只用了Gel质地BB霜、定妆喷雾和一点隐约微闪的米粽色眼影，和一点裸粉色润唇膏。然后明里算好时间，吃了一片短效安眠药，把门铃调成卧室低音模式，扑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半夜时分，门铃准时响起。明里从床头柜里摸出一片口香剂含进嘴里，踩着地灯的微光，在安眠药最后一点朦胧睡意的余波中，摇摇晃晃地打开门。对方只披一件睡袍，拎着一瓶酒，闪身进来，熟练地接住她，明里赤脚踩上他同样赤裸的脚背，手指攀上他的耳畔与枕骨，口香剂在齿间将将融化，急雨般落下来的吻中便氤氲开了白麝香与粉红铃兰的气息。对方显然对她家的布局熟悉得不能更熟悉，酒顺手搁在门口的边几上，拥着明里朝前几步，向右一歪，就倒在了沙发前的长毛绒羊皮地毯上，明里倒下时顺脚踢了沙发旁落地灯的底座，鹅黄的灯光骤然洒下，周遭的一切仿佛沐浴在明亮的暮色之中——她喜欢灯光下的纤毫毕现，尤其喜欢看清对方的脸，而那确实是一张妖换子一样的脸，苍白、清瘦、总像是带着说不出疲惫与厌倦之感，染成淡金色的头发剃得极短，几乎擦着头皮，原本就淡的眉毛染成更淡的白金色，就仿佛没有一样，越发显出从额头到鼻梁到下巴的线条清晰锋利，几乎惊心动魄，从下颌到耳垂的线条更是漂亮得如最利落的速写一笔勾出，没精打采的单眼皮下却是亮得骇人的琥珀色的眼珠，亮得明里总忍不住要抬手将之遮去。“嘿！不能只有你一个人看！”他握住明里的手腕向上把她抻开，动作熟练而强势，沙发与茶几之间空间有限，腾挪翻转之际处处撞击，也像是禁锢之中带着狂暴的突发的激情。两人都是狭窄空间和禁锢爱好者，明里都不记得有和他在床上做过，而家中所有逼仄封闭之处几乎都曾被利用，有些简直匪夷所思。如果不是对他的生活习惯和身体状态足够了解和有把握，同时明里一直定期做皮下植埋避孕，安全套非得扔满每一个角落不可。而与对空间极为有限的需求相对应，则是他在时间与强度上的需索无度，所以明里总是预先吃饱睡足。

饶是如此，直到第二天下午的某个酒会上，她还是没忍住呵欠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