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森凛

编辑：落鱼

这回的问题自上而下，却是明里未曾料到。以明里同上头打交道的经验，本以为这次的事儿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又有文石在前头扛着，有司没道理不睁眼闭眼，顺其自然。

所以当文石那边具体负责宣推的妹子把一篇通稿的发给她“看看”的时候，她也没多想，只扫了一眼标题，就发语音过去：“这个题目是怎么回事儿？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国家形象和传统文化牌是打给上面看的，对公众一定要慎重再慎重，对公众打这样的牌最容易翻车，你不知道会把他们的情绪和期望值引向什么地方，再引来什么样的执念和麻烦。”

明里觉得自己语气已经很温和了，结果小谭亲自带着宣推妹子来找她，两人都是一脸为难。“明里姐，这个标题不是我们定的。”妹子搓着手，语气闪烁，“而且好像人家还很坚持。”

“哎呀你家老大不是说过，明里是自己人，有话直说。”小谭把妹子扒拉开，语气颇有几分恼火，“有司也安排了负责对接这次宣推的专员，结果来了个特别有主意的，铁了心要打传统服饰文化这张牌，抱着‘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这句话就不撒手了！这个标题算什么呀，我同你讲啊明里，人家还要把关我的设计稿呢。”

“怎么会？”明里讶异，当着小谭就不掩饰了，“是不是你们哪里的工作没做到位？”“怎么可能明里姐！”宣推妹子急急地说，“我们怎么可能出这样的失误？”“人家是有信念的。”小谭哼哼，“还说要争取一下，设置一个环节，让各国参赛者领略和展示一下我们历朝历代的传统服饰呢。”

“不合适！”明里凭直觉脱口而出，“所谓传统服饰，必然是适合且只适合本土体型和审美。”“就是这话！”小谭拍巴掌，“你看你看，连明里你都能想明白的，有司的专业人士居然会犯这个……这个拧！”明里猜他想说的是“犯这个蠢”，总算已经是从良的人了，话到嘴边改了口：“还给我看‘参考资料’！还要看我的设计稿！他妈的老子做了多少年的新中式了还要她来指手画脚！我一战成名的时候她还不知在哪儿呢！哪朝哪代的服装史我没有研究过！还要她给我参考资料！”

眼看小谭陷入了专业人士的愤怒，明里转向宣推妹子：“有没有可能从集团这边，给过去一点压力？”妹子又开始搓手：“难办啊明里姐，对文石来说，这个WNTM是锦上添花的事儿……”明里便明白了，所谓“锦上添花”，就是有它不算多，没它不算少，高层觉得犯不着为了这点别扭，去得罪直管部门的某个人——哪怕只是一个临时负责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角色。

再看看小谭牙痛一样的表情，明里心知只怕文石那边理想的处理方式是想法让小谭咽了这口气，甚至宣推的妹子跟着小谭来找她，未必没有希望明里能帮着说服打压的意思。

但小谭虽然油滑，事关他的出品和国际声望，骨气便支棱起来了：“这种有执念的人都是得寸进尺！今天她要来审我的设计稿，保不齐明天就要去视察我们的生产线，后天文石所有的出品就全部大襟右衽了！”

明里想说你当你的东家是吃素的吗？无非是你的这次国际亮相不值当他们去施压。但又不能和小谭直说，于是找了个别的由头先压住他：“不管实际情况如何，咱们这边千万别说人家有执念，私下里说都不行！有些话私下里说顺嘴了，不知什么时候就带出来坏事了！”宣推妹子很会来事儿，立刻替小谭受教：“明里姐说得对，我们疏忽了。”小谭还一脸悻悻然，总算他足够机灵，和明里足够默契，接收到她语气眼神里“回头细聊”的意思，哼唧道：“好吧，既然明里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姑且再看看。”

回头明里把小谭单约到斐姐的茶室，正好同时给斐姐试几套高定。小谭投了文石，之后斐姐若是再穿他的设计，意义就不同了。以斐姐的性子，明里估计就算还是小谭一以贯之的设计水准，她也不会再整个系列全部拿下了。小谭对此大约也心知肚明，最后一次以独立设计师身份为斐姐量身定制，真的是呕心沥血，增一分太长减一分太短施朱太赤施粉太白。明里再次怀疑小谭是不是有点暗恋斐姐，同时有点好笑地看到郇同学的眼睛都不够用了似的。

郇最近有事没事就泡在斐姐的茶室里，美其名曰此处能够静下心来搞研究，甚至踞有“专座”，斐姐还宽宏大量地容忍他把笔记本一直架在茶案一角，又在旁边的地板上堆了一小摞参考书。不知为何，明里想到自己办公室里那张墨绿色丝绒沙发旁还没有搬走的零碎，包括那台灵耀和Roland战斧，就觉得有点烦躁，替斐姐看老郇不顺眼起来：“你这花底晒裤的行为适可而止行吗？真把斐姐这里当你的研究室别室了吗？”

“我有把所有的藏茶都上交给斐姐了！”郇理直气壮，标榜自己与从来只蹭茶喝顺茶走的明里不同。

明里气结：“斐姐缺你那半斤八两的茶吗？斐姐这里什么茶没有？你不知道这里寸土寸金吗？还用你的茶来占地方？我看就是斐姐把你纵的！”话一出口她就知道不怎么妥，小谭看了看斐姐，又看了看老郇，明里就仿佛眼睁睁看着他头顶冒出了八卦的天线，开始哔哔剥剥地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