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洛宸

编辑：Azule

每一年的九月，冬季运动的各项国际赛事便热热闹闹开幕了。只能参加B级赛的选手们不免前望十月开始的A级赛，带着艳羡不断回放高手的比赛视频，逐帧学习。其实，所谓高手又何尝不是如此。嘉熙坐在前往斯德哥尔摩的飞机上，抱着平板正逐帧回放皮耶塔的比赛节目，百思不得其解。

每一年从十月起，大奖赛的分站赛便如火如荼起来，直到转年二、三月间的世锦赛，气氛必已推向高潮。这次大奖赛几站分站赛接连爆冷：年头的新奥冠放弃赛季，曾经的女神被取消成绩，被剥夺了王冠的“废王”宣布退役，始终挣扎却总登不上王位的“陪跑”因伤退出……大奖赛的总决赛还未开，人气选手已经零零落落，只剩下“废奥运铜牌先生”陆明舜还在三甲人选之列。这一下连悬念都没有了，总决赛举办地哈特瓦尔体育馆的网站上几乎是第一时间出现了退票潮。

明舜的粉丝们并不介意高手凋零，赛场冷淡，反而怒斥那些无视明舜能力的嘉熙粉、皮耶塔粉、梅里粉……们目光短浅、专业度欠佳。他们甚至早在这圣诞月里便将转年世锦赛的夺冠海报制作好，私群里传播鉴赏。星奇更是万分重视此次的总决赛行程，选择了提前半个月到达比赛场地，为明舜进行适应性训练。而嘉熙既然“被综艺淘汰”，当然是要同步前往加油助威。

经过上次“可能被扔进西伯利亚无人区”的惊吓，就算再反感米老头炒CP，嘉熙也约略能体会他的身不由己，像这样的出差也不再十分抗拒。只是她羞愧于自己明明没有比赛也来蹭旅游，竭力要求把靠窗的座位让给明瞬休整，又把靠过道的座位让给教练，自己收紧手臂挤在窄小的座舱里，左右调整自己的坐姿，很难入睡，只得七想八想，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挽救可怜的票房或是各大电视台的收视率，赛前一个月，滑联早早宣布日本亲王与内亲王将共同出席现场并为三甲颁奖。她看到弹窗新闻又在卖力宣传这件事时，不禁吐槽：“这是开始动用传说中的上古神兽来救场了吗？还不如宣布上古神兽复出比赛来得劲爆。”

米什卡也正在座位里左右挪动——廉价航班的座位确实窄到难受。听见嘉熙低声叨咕，想起一件事：“对了，以后记得不是直播少说话啊。哦不，是直播也尽量少讲，这次幸亏我瞧了一眼。”

“啥？”嘉熙不是很理解他在说什么。

教练打着哈欠推给她一台电脑，里面那段夹杂了很多“嗯哼”思考间断的对话被剪得只剩寥寥几句点评：“仓木对我来说是传说里的人物了。曾经，女孩子滑冰是不需要太多‘能力’的，如果没有仓木沙纪拼尽全力的争取，现在的女子花滑大概还停留在‘美美的’层面上。别说能和男选手一起比赛，就是咱们当成传奇的古韵飞，或者去年刚退役的德国的著名选手雷娅，大概也杀不出青年组。所以我很感激仓木沙纪，是她开创了今天的局面，先驱之所以是为先驱，必然是因为太过超前现实而献祭的。”

语句通顺，思维连贯，一看就是“用脑子训练的标杆优等生”。

“讨厌！”她抱怨，“虽然也不能说太歪曲我的意思，不过确实……不是我当时脑子里的思路。”米什卡冷笑一声：“你知足吧！”说着打开了另一个视频，“这是他们当时给我看的内部版本。”

“仓木对我来说是传说里的人物了。我不知道。女孩子滑冰是不需要太多‘能力’的。如果我是那个年代的选手，只要美美的，就是冠军。我疯狂做力量训练，变成‘不美’的女选手，能和男选手一起比赛，成为奥运冠军。因为‘不美’站上领奖台，我很感激时代。”

嘉熙看愣了，一时竟没想出反驳的话。她依稀记得这里每一句话她都讲过，看服装看口型没有一点“伪造”的痕迹，可她……说的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啊！

“我找他们要了母带，你庆幸吧，咱们跟这家的老板关系还不错。后来特别嘱咐了，不再乱剪你的片段。”米教练一面说着一面长叹摇头。

“可是……可是……”嘉熙的词库瞬间清空，一个词都扒拉不出来。

坐在她另一边的明瞬用帽子扣在头上，看似已经进入倒时差补觉阶段，此刻却腾出手来凭空一点电脑的方向：“你再看看后面那个视频。”

事到如今，不点开是说不过去了。

“我没办法说清楚，只要美美的，被教练按在冰场上摩擦，疯狂做……”

“这是什么！”嘉熙只看了两句就匆匆扣上了电脑，气得再次涨红了脸。

“我拿到母带以后闲极无聊随便剪着玩的。”始作俑者也学着明瞬，把兜帽兜起尽量盖住眼睛，“所以我说你啊，现场如果没有我们自己人录下谈话全程，或者是几万人看的直播期间，你就一个字都不要多说，‘是是是，好好好，感想很多一时说不出，谢谢支持，我爱你们！’这些话日常招呼，别的，等保障到位了再‘畅所欲言’，成吗？”

嘉熙的嘴巴快要张大到脱臼的程度，她已经很久没说过那么痛快的话，她甚至自豪于自己那时说了出来，“可是……”可是竟然做错了？

明瞬在窄小的座位里蹭了蹭，试图更贴近冰冷的窗口一点，找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还不忘提醒嘉熙：“这种玩意都塞到你手里了，你还不赶紧删掉？”

还在震惊中的嘉熙抖着手再次打开电脑，可是……她心虚似的偷瞄了一眼米什卡，对方几乎已经在这几秒钟内沉入了梦之湖。“他有母带哎，我删了他还能再剪……”明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嗤笑出声：“他闲疯了？剪一段让你知道知道厉害就完了。”

嘉熙也在座位里蹭一蹭调整姿势，以便给明舜腾出更多空间，盯着那段视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后面还剪了些什么？她需要确认一遍吗？只是删除又怎么样？米什卡不说，他手欠剪的。明舜呢？他肯定完整看过刚才那段视频。看看左右两边各自沉睡的男人，她好想用力摇晃他们的脑袋，把关于这段视频的一切都摇出来，再也不存在于任何人的脑袋里。呆呆看了两小时客房指示灯后，她小声抱怨了一句：“就这么省？让马上要打重要比赛的选手坐8个多小时经济舱打来回，就差这几个钱吗？”

“原来欣欣没拿二连冠之前，也都是经济舱的。”米教练根本没睡，“她后来直接坐男朋友配的专机了。俱乐部可没掏过这种钱。”

“我也还没坐过头等舱呢！”另一边显然也没睡着，开着荒腔走板的玩笑，“快天降给我富豪男朋友吧！”

嘉熙张张嘴巴，没话可说。她本次出差身负炒cp“重任”，此刻总不能调侃：“祝你早日出柜愉快！”

明知都是玩笑，她的内心总还是在抗拒。指着“明舜要积极备战”的理由，她每天一大早便溜出门去乱逛。生怕靠近明舜身边一米之内，被人拍到同框照片。米什卡几次诱惑她“今晚场馆没人，可以来蹭冰哟！”她都敏锐地躲开，下定决心要当一个纯粹的怠惰的出差的旅游者。

临近比赛两天，嘉熙已经把赫尔辛基大大小小的巷子快逛了个遍。“所以我跑来是何必？”她坐在街边咖啡馆里望着窗外偶尔经过的几个人，小声嘀咕。

这里清静得很，一看就是当地人的生活社区。她昨天发现了这家咖啡馆后，早起连酒店的早饭都不吃，谁也没打招呼便溜达过来。她喜欢这里的市民气息，能吃到不寻常的当地黑暗料理，抬头就闻到满屋飘香的咖啡味儿，和橱窗里堆满的柑橘清香混在一起，比一切调配出的橙味咖啡都好闻多了。

今天明舜要准备抽签。嘉熙坐在咖啡馆里咬牙：就算没拍到合体，但她出现在选手下榻的酒店已经足够令人发挥了。从节目里“花滑神仙cp当场翻脸”到“不比赛一样到场疑似和好”，这CP算是坐实了。“米老头真是奸险狡诈，就不该心软跑来。哼，这个月我这破热搜就没下过榜。”

嘉熙理解人总要找个话题进行社交，不爱花滑也没关系，曲解甚至故意猎奇也不要紧。在真人秀的那两个月，蔻姐姐甚至告诉她自己要去参选花滑电影女主角。她不懂花滑，但这没关系，难道一定要在古代王公贵族的女人中挑选历史正剧女主角吗？找谁演？辛追夫人吗？

她也像米教练求证过这部花滑电影“是认真的吗？”得到的答案是：有大佬投资，希望把一代传奇古韵飞的故事搬上银幕，广为人知。

“听说很多女单都去试镜了。伊美佳呀、刚退役的莱昂妮呀，还有你们原来的同学梅兰妮，巴伦也去了。竞争还挺激烈的。”米教练的口气充满戏谑。

伊美佳在她意料之中，梅兰妮和莱昂妮她也可以理解，巴伦是怎么回事？“就算不考虑肤色种族的问题，连性别也不考虑了吗？”

“嗐！人家有本事说服投资方就够了。我都好想看看试镜现场，他要怎么演。”米教练竟然是认真的，甚至反过来朝嘉熙打听：“巴伦是你小时候的搭档是吧？他怎么样？演技行么？”

“演技？”嘉熙冷笑，“他连放弃我这个搭档的时候都没有过什么演技。”

也许，只是不屑于在被放弃的搭档前表演吧？

嘉熙咂一口腥气扑鼻的黑暗料理，忍不住赶紧喝一口咖啡冲下去。虽然当时米什卡话里话外也问到了她：“为什么全球都在竞逐这个传奇角色，而刚刚拿到奥冠的同门师妹却完全没见动静呢？”她想的却是：“如果拍出人人都知道的故事有什么意思？如果拍出人人都不知道的故事会不会太没意思？”

难得的，米教练很认可她的想法，“虽然她不在了，但要作为历史来拍成故事还太早了点。”便匆匆挂了电话。

这会儿嘉熙才反应过来，那时他的语气明明轻快毫无负担，怎么会突然匆忙挂断呢？她恨自己一直被神殿的迷雾抛在外面，什么都看不清。

一个身影闪过，轻盈安静，像一片羽毛，落在她对面的座位上。瞬间，她闻到一股像海风那样清新的味道，带点腥气。嘉熙抬头，看见神正把一杯咖啡放在桌上，教养十足，面带鼓励的微笑。而本就人烟稀少的咖啡馆里，已经清场关门了。

“我喜欢主动一点的女孩子。”清殿下现在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上班族大叔，西装合体，干净爽利，只是比上次见时多添了几根白发。他瞧着嘉熙，笑眯眯开口：“赫尔辛基三家咖啡馆，典子一个都找不到，你竟然找到了。很好。能提供我一点思路吗？”他认真地准备听取女孩子的意见。

嘉熙懵了，“不对！”她心里想着，口里说出来：“我是来给明舜加油的。”

“哦！”清殿下点头，“这个理由很好，你们俩合体的效能更大，听说挺出圈的。”

“不……”她说不清。她听说了公主夫妇会“莅临大奖赛总决赛现场”，但她没想过会在一家如此家常的咖啡馆里“偶遇”神。

还是清殿下继续下去：“昨天有人看见你在这里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认为你只是偶然逛到这里。没想到今天一大早就看见你又坐在这里，并且只点了一份小鲑鱼配黑香肠外加一杯咖啡坐到了现在。这两周来你都没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两三个小时，今天这么一直坐着，总不能只是在发呆吧？”

哎？可怎么跟神说，她确实只是在发呆呢？

“既然你这么努力找到这里，还坚持等我，我当然要过来了。”

嘉熙躲开他灼热的目光，满脑子都是神曾经在冰场上挥斥方遒的样子。“要怎么把那个帅气的少年和眼前这个大叔联系在一起？”她为了镇定自己，朝神背后吧台望去，才发现那里已经换了人。

她记得，直到上一次瞥向吧台，明明还是一个胖胖的本地大妈在吧台里忙着。她点餐时听说她是游客，还热情地特意混了半份香肠和半份鲑鱼给她，说是“请她尝尝本地的美味”来着。

现在吧台里只剩下她见过的那位戴金丝眼镜的助理大叔。她在心里回溯着，上次见到他们，不过一年多以前。想不到眼镜大叔老得这么快，原来花白的头发已经是白发里杂着几根黑发了。

“所以……”她靠放空眼神来镇定自己，试着理清，“这家咖啡馆是你的？”

“不是。”他微笑摇头。

逻辑线第一步就失败了。嘉熙挠头，她实在是没有那么聪明，更不懂这些人日常都在想什么干什么。“算了。”她放弃了，“反正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全世界都会配合你。”

“那可不一定哦！”清殿下笑得很欢畅，显然对这样近似恭维的天真言论十分受用。不过他也发现了其中的问题所在：“你没在等我吗？是我自作多情了吗？”

说什么好呢？嘉熙再次语滞，脑子一溜号，不知道怎么串台了：“我不想拍古韵飞那个电影，你知道吧？”

对方显然也愣住了：“没。他没说这事。”吸一口气，让自己也放缓节奏，“他告诉你这事跟我有关？”

这个“他”双方都知道是谁。嘉熙本来想回答：我的事总之是和你有关，为什么不放过我？但终于还是说：“那倒没有……不过总是绕不开你的。”

清殿下耐下性子，试着用眼前女孩的思路去读她：“关于古的电影，米什卡确实找我聊过。他认为现在还不是时候为一个才刚成为历史的人树碑立传。你看，仓木沙纪也才刚刚去世，这个时候更不适宜搞古的电影。”

“是你要搞电影？”嘉熙敲敲自己脑袋，这么重量级的电影当然是行业最大的那批人来搞，否则也不会有什么全球试镜选角这种事了。自己怎么能这么后知后觉呢？

“不是。”神再次否定了小女生的推理。不过几句话后，他也看出来嘉熙便只是一个小女孩而已，索性有话直说了：“电影的事放一边。好吧，这次你来赫尔辛基的事也放一边。”

他在思索从何说起，毕竟严密的推演总挡不住出现像嘉熙这样的系统漏洞，不断将完整的人生逻辑链打碎重组。他早已适应了人人都是象棋大师的水准，偶尔被一个不会下棋的孩子破局，竟然也感到些额外的欣喜。“如果让你演仓木沙纪的传记电影呢？你会接受吗？”

“为什么老是让我演电影？”

“算是帮我……的朋友一个忙？”

“那我明年岂不是也打不了比赛了？”她有点惊讶于神连这点都想不到。

“你明年不退役吗？”神也惊讶了。

“我才19。”嘉熙更惊讶一些。

“现在青年组里有很多新鲜厉害的孩子，他们马上就要杀进成人组打败你们这些老将了。”

“17岁进成人组，19岁就是该退役的老将？是不是有点太不尊重这项运动了？花滑又不是……”她想不出很好的比喻，“又不是……一次性运动。”

“这真是个新鲜的说法。”显然清殿下很满意这个回答，“花滑可以是终身的梦想甚至职业。当然要你想才行。不过，那并不一定要在赛场上实现对不对？米什卡会为你安排冰演，或者像阿列克谢那样的大型演唱会嘉宾。如果你想读书，也可以帮你……”

“不不不！”嘉熙竟然打断了神的发言！她自己意识到后吓得一缩脖子，“我不是故意的……”

“你尽管说。”

她尽量组织了一下语言：“我小时候班上有学体操的学游泳的，大人也是一样，会网球的会滑板的……反正大家都会点啥。但你说这个‘会点啥’对他们生活有什么影响吗？好像也就是日常锻炼或者过节玩一下。可我不是。我就喜欢每天在冰上泡着。退役等于离开冰场，我才不要。”

“我看过你的训练视频。你很喜欢，嗯，别出心裁。如果退役的话，你那些不能编进比赛节目的动作就都有用武之地了。”神的声音很轻很柔，带着大海漩涡般的不容置疑的吸引力，令人头晕目眩。

“妈的，塞壬！”嘉熙在心里骂了脏话。明知道他在魅惑她，试图让她放弃抵抗，乖乖走进被安排好的挣钱机器生涯里，她竟然还生不起气。

“赛场是不同的。”她手肘撑着小圆桌，微微向前探身，犹如牡丹花开，绽放出一个笑，“这点你比我清楚多了。”嘉熙知道自己有本事倾倒众生，现在她赌气要把神也拉进自己的世界里。

“你说得很好，”神笑得明朗，声音也放开了一些，“这几年我一直在寻找让这个项目存活下去的方式。我想你可以帮我。”

都是试探。嘉熙反应过来，他之前说的那些都是言不由衷的试探。而现在，她通过了神的考验。

反正就是不能好好说话。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听神的喻示：“花滑基本上算是一种制式运动，6种步伐、6种跳跃……”

“6分钟练习、6人一组、6.0评分哈哈哈哈哈……”她又忍不住插了神的话。

神点头，竟然十分赞赏。“我不知道当初创立花滑的是天使还是魔鬼，不过这些‘6’字我已经很努力在消解了。”

嘉熙点头，也表示十分赞赏。现在的评分机制和出赛机制都已经大刀阔斧地摆脱了“6”字影响，但赛场枯燥乏味，何尝不还是因为制式的关系？

清殿下很有耐性，慢慢引导她：“上次你去看了台球——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全网都是。你感觉如何。”

“很绅士，但大家互做斯诺克的时候也挺狭促的哈哈！”

“就是这样。没有一次斯诺克能重复之前的布局。每一次解谜都是新鲜的。永远都是新的。永远。”他感慨，“足球也一样。场上20多人每人都在依据自己的判断行事，没有一场比赛，没有一次进球是重复的。变化，无穷的变化。而制式运动……”

他艳羡。嘉熙看出来了。

“曾经我们努力去追求极限，所以短跑也有很大的观看流量。但自从博尔特摸到了人类天花板之后，你看短短几年人们对短跑的热情已经快衰退干净了。制式运动可能会成为基础训练的一部分，但作为一项单独的赛事，死亡是不可避免的。”

“古典芭蕾也是一种制式运动。”她忍不住添了一句。

“所以才有了现代芭蕾。”

他在说什么？她边想边说：“古韵飞跳过现代芭蕾。虽然是套了武侠的壳。”一半是给神谕做注脚，一半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

“所以你为什么不演古韵飞的电影？”斜刺里杀出一刀。

嘉熙叹气，老老实实回答：“我根本不了解她。从前我以为我恨她，后来发现那不是恨。但恨消失了，我又不知道该爱她？崇拜她？敬佩她？还是找个理由继续恨她？这让我怎么去诠释她？”

“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半生不熟的语调明现出这是现学现卖。跟着他笑问：“你也经历过。你正在经历。既然如此，为什么会拒绝诠释她呢？哪怕是恨。”

“演电影吗？演完我会恨她吗？”

“起码能了解她。”

“那我还不如多看两场她的比赛。”

清殿下沉默了片刻，长出一口气：“你应该一直留在赛场上。”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圣诞将至，下午3点，金色的灯光已经星星点点亮起。“天黑的早，你在陌生地方不要逗留太久。”他站起来，“哦对了，虽然是不情之请……你以后别再看我过去的比赛了吧？”

她早都看过了。“怎么？怕我揭穿你的真实面目吗？”她半开玩笑。

他又笑了。嘉熙感觉他整个人都起了绒边，竟然有种让人很想放心吐露小秘密的静谧柔软，不再是经过锐化清晰到刺眼的神。

清殿下郑重地试图跟她握手：“你也许会被写进历史哦。”

嘉熙瞧着神伸出的手，脑筋再次短路——她也伸出手，和头，先是亲吻了他的手背，再拉着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脑袋顶上。仿佛，这才是正确的仪式。

本届大奖赛的总决赛，被称为“史上第一捡漏良机”。刚升组的小朋友在20岁的“老将”陆明舜面前毫无战斗力。比赛毫无悬念，观众毫无激情，连以前堪称戏精最爱的颁奖仪式都毫无亮点。

那么，这场比赛凭什么会被写进历史呢？

子弹贯穿清殿下的肺部时，他甚至是非常清醒的。他看到典子尖叫着合身扑上来，挡住他的身体。他想：“这个赛场上的流血事件已经够多的了，这又是何必？”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这一场的观众本来不多，颁奖仪式开始前又有许多观众陆续离场。这时候稀稀落落只剩几个在闲聊收拾东西的观众和慢悠悠整冰的工作人员，此外便是嘉熙这样的“编外人员”，此刻正和“领队”莫小晴在观众席里收拾东西。。

她知道摄像机一定在等待捕捉她和明瞬“甜甜的互动”，所以从来场馆开始都坚持和莫小晴黏在一起。姐姐长姐姐短，叫得小晴这个边缘人一路笑靥如花，几乎要爱上这个小后辈了。

刘指导和书记都在场边陪着明瞬快乐聊天。主教练百无聊赖站在一边，被书记拉了一把，斜身过去正好可以在镜头前露露脸。

虽然明瞬只是国家队的弃徒，但“年轻人嘛！犯了错误改就很好嘛！”书记拍着明瞬的肩膀，完全忽略刘指导就在眼前，继续说：“你怎么说也是咱们国家队培养出来的嘛！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瞧瞧大家？”

明瞬瞥了一眼刘指导，见他黑了脸，便随口应付：“等回去肯定是要跟大家打招呼的。不过接下来还要备战世锦赛……”

话没说完，一声响亮的枪声终止了这一切客套。

直播还在继续，评论员们还在回溯着比赛，顺便给大家介绍一下出现在镜头里的幕后大佬们。欧洲的电视台总是这样慢悠悠的不会急于塞进更多广告。通道处几个比完赛的选手还在扎堆交换联系方式。对面的通道则是汉娜领着几位官员正和公主夫妇商量接下来的行程。

子弹是从场边射出来的。放枪的凶手本人正呆立在原地瑟瑟发抖。

他身边，是几个好奇的工作人员和选手。他们正在围观这位半糊的选手秀他新买的“玩具”。

“枪是上着保险栓的！真的！我发誓！怎么就打出去了？”凶手哭得震天动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受害者。

子弹贯穿了清殿下的身体，又贯进了汉娜手臂，并且留在了那里。

现场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尖叫和跑动的身影。担架来得很迟，并没有人掌握相关的紧急处理方案。典子紧紧抱住清殿下的身体，跪在地上疯狂呼嚎：“别死！别死啊！”本来得体的套装揉得皱巴巴，浸透了鲜血。

米什卡正在空置的体操训练室里和小樱嘀嘀咕咕。

长谷川女士终于不涨奶了，可也胖了三圈。一边和米什卡说话一边还不忘对着镜子努力跳操。米什卡偶尔上前指点，“哎减肥这事，我比你熟。”他扶着小樱的腰往下送了送，嘲笑她：“你现在平板支撑已经这么不标准了吗？”

这个当口，突然几个工作人员“乓”撞开门，嚷着“我记得这儿有！”冲进来。看见他们两个难免愣了一瞬，但立刻用目光搜索了房间后反身跑走：“没有没有！去轮滑馆看看！”

出事了。

这是两个人最本能的反应。一瞬间米什卡便回到了那年奥运上的一刻，也是这样全场惶急，无头苍蝇似的四处奔走。

出大事了！

米什卡莫名一阵胃痛，跟着听见“哎哟”一声，低头看小樱跌坐在地板上，捂着胸口呼吸不畅。

后来，在酒店房间里看新闻报道时，现场的血腥气几乎透过屏幕冲进嘉熙的鼻子里。评论员用本来低沉磁性的声音大叫：“哦天呐！哦她扑到他身上去了！哦上帝啊！现在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

网上的视频更直接更具视觉冲击。头顶就是观众席，有人特意跑过来拍曾经王者的一颦一笑。于是镜头里甚至出现子弹带着清殿下的血肉穿进汉娜手臂的一瞬。清殿下的惊诧、汉娜的痛楚、典子一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如同电影般清晰呈现，只是听不见导演喊一声“停！”

舆论无一例外的指出：“她不要命的去保护他！”

典子成了新的肯尼迪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