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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托加的茱斯提提娅

作者:半枝半影

编辑:锡安

卷二:绿新娘 Chapter Ⅲ
2022-09-14

不管法庭上的情势如何让老秦纳愁眉苦脸,至少他还有最后一点安慰,秦妮娅终究没能如愿以偿地在法庭上发言。在这件事儿上,阿普总算是靠谱了一回。

“如果你坚持要在法庭上发言,我就保证把你变成笑柄——不管你爹怎么说,不管你能装得多么楚楚可怜,又是怎样甜美可人。”临开庭前阿普这样恐吓小姑娘,“我不管你那可怜又可笑的小脑瓜里到底转着什么荒唐幼稚的主意,也不管你觉得自己的念头多么聪明,理想多么高尚,主张多么正确,但只要你敢亲自在法庭上将之宣扬出来,我就保证让它显得要多蠢有多蠢,要多疯有多疯!不仅让尤利娅会堂的每一个人笑掉大牙,还会在庞培剧场被编成滑稽剧,在街头巷尾被唱成小调,在帝国的每一张餐桌上成为谈资和笑料!我还保证这样的嘲笑将伴随你一生,且让整整一代人不敢再把你所主张的玩意儿拿上台面讨论——不管它到底是什么!不管你觉得它有多么伟大光荣正确!也不管它是不是关乎帝国的前途和所有罗马人的命运!”

也许是阿普这番简单粗暴的恫吓发挥了作用,或者是加略小哥对陪审团的态度有了新的考量,总之到最后都是加略小哥在唱独角戏,秦妮娅只是和她的闺蜜们坐在一起,几乎是不停歇地为他鼓掌、喝彩和尖叫。

直到陪审团裁决之前,阿普才懒洋洋地站起来,终于开口说话了:“如果理性、清醒、有常识的可敬的诸位裁定对我所代理的这位可爱又无可奈何的老父亲的指控纯属任性妄为的胡闹,那我当然无话可说,也不必说——”这时老秦纳看上去确实挺可爱的,脸颊和头皮都变成粉红色,汗水被热气蒸腾起来,像是一颗在水里煮着的鸡蛋。法庭上咕嘟起隐约的笑声,笑声里不无同情,但也不无嘲弄。老秦纳的脸更红了,手足无措的样子连娄忒丝都不禁心生同情,给了阿普一记眼刀,意思是有话快说,别再耍宝。

阿普便只得放弃他最爱的戏剧化的长时间停顿,转向承审员:“但如果万一——虽然我并不认为有这种可能——竟然是对方胜诉,那么,我就要申请同时赋予我的代理人每一位罗马父亲都拥有的古老而正当的权利:与那觊觎他女儿的狗东西一决生死!”

短暂的愕然后,法庭上爆发出恍然大悟的轰笑和不明就里的询问吵嚷。此案的承审员虽然纯属摆设,但并非不学无术,迅速理解了阿普的意图,不禁也大笑起来:“请继续,普雷科尼努斯公民,我必须说,这样的申请虽然闻所未闻,但显然十分正当,十分有道理。”

“大人,我反对!”加略小哥喊起来,“没有任何一条法律支持这种做法。”

“那么有任何一条法律反对或禁止这种做法吗?”阿普一脸“和你说话是我屈尊纡贵”的表情,“对方律师显然精通法律和神话,但似乎历史知识相当欠缺。当忠贞而不幸的卢克蕾西亚被无耻的塞克斯图斯玷污后自尽,难道不是她的父亲老卢克莱修一直追到阿尔迪亚,在公正的决斗中砍掉了那个畜生的脑袋,为女儿报仇!这样的行为难道不是至今被传颂!做父亲的这种权利何时被禁止过?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属于父亲的本分和责任?这难道还需要任何法律来允许或禁止?!”

“卢克蕾西亚……那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某种连人都算不上的东西以为对某位高贵的罗马女性拥有所谓的‘丈夫的权利’?”

“卢克蕾西亚是有丈夫的。”

“那你的意思是如果她没有丈夫,塞克斯图斯就能对她为所欲为,而她的父亲就什么都不能做了?”

加略小哥一时语塞,法庭上嘘声一片,陪审团里都有人喝起倒彩来。

“秦妮娅小姐与树先生是真心相爱的!”加略小哥慌张地说。

“如果只要是真心相爱就能不被惩罚,世上就没有通奸这条罪名了!”

“这是侮辱!”加略小哥气红了脸,“这份爱是纯洁的!我不准你将之污蔑为通奸。”

“这一点我是不怀疑的。”阿普嘲笑,“我倒是知道和树怎样不纯洁地相爱,但我估摸小姐们是不知道的。”

哄堂大笑之中,秦妮娅羞愤地哭了起来,她身边的闺蜜们极力安慰她,但也有几位没忍住翘起了嘴角。

“请您注意措辞!”加略小哥气得满脸通红,但他的反驳毫无作用,还是老秦纳喊了一句“您再这样说话我就要扣钱了!”才让阿普忿忿地哼了一声,没有揪住这个他显然甚爱的话题大做文章,而是再次转向承审员和陪审团:“回想我们伟大的先祖埃涅阿斯,当他以逃亡者之身来到七丘之地,几乎一无所有,却得到了拉维妮娅公主的芳心。——这是我们每个人都耳熟能详的故事,也是几乎是我们每个人关于纯真高尚爱情的最初的启蒙。

“但埃涅阿斯是怎样做的呢?他没有滥用这份纯洁真挚的爱情,他尊重公主高贵的地位,尊重自己非凡的出身,也尊重公主的父亲拉提努斯国王家长的意愿、权威和尊严。

“当那做父亲的反对他们的爱情,拒绝将女儿嫁给一个可疑的流亡者时,埃涅阿斯又是怎么做的呢?他没有把国王告上法庭!没有让当女儿的去对老父亲哭哭啼啼,吵吵闹闹,宣称什么真爱,什么高尚理念,又是什么心之自由……而是在一场公正的决斗中战胜了拉提努斯,这才迎娶公主并将拉齐奥王国并入帝国的版图。

“我必须要说,这才是真正的爱情!这才是真正的高贵行为!这才是一个追求者,一个爱人应该做的!

“如果这份爱真如对方律师所宣称的那么纯洁、高尚、无私、伟大,那就让我们用这古老而高贵的仪式来为之增光添彩!而且据我所知,拉提努斯国王正是森林之神孚努斯的儿子,搞不好他的母亲也是一棵树呢!”

爆笑声几乎掀翻了屋顶,连忧心忡忡的老秦纳都忍不住笑了。阿普轻蔑地瞟了加略小哥一眼,做出一个双手被捆起来的动作,还夸张地扭了扭。其他人不明就里,但加略小哥气到发抖。

阿普得意洋洋地接着说:“虽然我们这位老父亲毕生从未与任何人有过争执,从未伤害过哪怕是一只羊或一只兔子;虽然秦妮娅小姐的爱人据说高大、威严、堂皇,犹如帝王,胜过世间所有的男子;但为了女儿的幸福,为了父亲的尊严,为了每一个罗马家庭的秩序与和谐,我们还是鼓起勇气提出决斗!”

“我想不出反对的理由。”承审员哈哈大笑着说。而从陪审席到旁听席已经乱作一团,此起彼伏的起哄都是一边倒地支持这场决斗。

“当然,当然,”阿普笑容可掬地接着说,显得无比通情达理,“因为是我方提出的决斗,所以我们只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要求,这场决斗不得有代理人,必须在当事双方,也就是我们这位老父亲和那棵树之间进行。而且我们给对方挑选任何武器的权利,至于我们,只要一支火炬和一把斧头就够了哟。” 

“火炬和斧头!火炬和斧头!”旁听席上已经有人唱了起来,“让他们决斗!让他们决斗!”用的是《牧神与鹅姑娘》调子,居然还挺好听。

“爸爸!您不能这么做!”秦妮娅惊恐地喊。

不等老秦纳回答,阿普就抢着说:“想都别想,小公主!既然你敢嫁给那棵树,你爹就有权利和它决斗。”说着又转向承审员,“我们甚至可以再让一步,只选一样武器,火炬,或者斧头。”

于是旁听席上的歌声变成了:“火炬或斧头!火炬或斧头!小心啊老秦纳,七叶树要砍你的头!”伴随着更加响亮的笑声和更加嘈杂的吵闹。秦妮娅哭着对加略说:“做些什么啊!求你了!”

加略小哥用一种豁出去的态度,声嘶力竭地喊:“转移!我要求案件转移!此案涉及公民的女儿!我要求转移到芬芳法庭!”

“哦豁!”阿普冷笑着说,“原来你还留着这一手啊,你这小混蛋!”他用更大的声音喊——其实已经接近尖叫:“我们不同意!裁决!立刻裁决!”又转向旁听席,煽动地喊:“决斗!大家要看决斗!”

“决斗!决斗!”乐疯了的众人跟着他喊起来,“我们要看决斗!”场面接近失控,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的承审员正要说什么。这时,有人从陪审席上方神秘的帷幕里走出来,快步来到承审员身边。

是一个黑皮肤的老妇人,用金链子挂在胸口的金牌表明她的奴隶身份,但她的衣着和首饰却是华丽又优雅,神情态度更是高傲冷漠,完全无视现场的吵闹喧哗。承审员先是愕然,而后恭恭敬敬地凑过去,老妇人贴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承审员神色立刻转为严肃凛然,轻轻咳了一声,高声宣布:“同意案件转移!”

已经乱糟糟的法庭再度哗然,几乎沸反盈天。加略小哥松弛下来,虽然仍有几分狼狈。秦妮娅又哭又笑地搂着他的脖子:“你太棒了!你太棒了!谢谢!谢谢!”

于是,涨红了脸的小哥又悄悄把腰杆挺直了一些。。

阿普饶有兴味地看着,仍然挂着他的招牌冷笑,摸了摸下巴:“好啊,好啊,既然你要寻死,那我就让你死得更彻底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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