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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度F1【场外】

作者:AF1赛事组

黑牛阿瓦先【南非开普敦】
2023-07-18

作者:鹳耳(自由车手)


阿瓦先


我是黑牛阿瓦先。如你所见,我强壮、英俊而又聪慧。在又一个寂静的夜晚,当天空如恶灵恩高纳博黑色的眼帘一般又暗又沉,惊慌的红狷羚羊在山坡上来回逃窜,我却安安静静、志得意满地在普底亚花蜜流淌的河边饮水。每当此时,月亮精魂为躲避我的舌头,只能踮起湿漉漉的白色脚尖,跳到我的脊背上。这是我保持皮毛光滑,让整个恩古尼牛群都深深嫉妒的秘诀。


把这秘诀传授给我的,是科伊科伊族的小牛倌霍米。准确地说,他会在牛群中央吟唱年代久远,饱含温情、魔法和群鸟羽毛色泽的歌谣。他颤动喉舌所弹出的音节,在其他笨牛看来,是怎么摇头摆尾都扫不掉的蚊虫;但它们却如一粒粒鲜红的刺桐花种子,在我心中生根发芽。我受着造物主的青睐而诞生,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我懂人类的爱,尤其是男女之间激情洋溢的爱。我见过如此多的嬉闹、追逐、诡计、交合、孕育,这些犯了热疹的、不可救药的男女!他们笨拙如折翼的云雀,自以为仅凭美好黝黑的躯体和无限的热情,就能在躺在锋利的剑麻旁侧,痴痴地谈笑整夜。他们扎进对方的身体,直到清晨阳光狡黠地混入他们背脊和臀部沾染的沙粒,直到他们全身渐渐透明。


唉,我可爱的小牛倌霍米也着了道。有一天,我发现他歌声中的刺桐花种子,竟化作了一粒粒冰冷的泪水,争相逃离霍米精心编织的韵律,仿佛泪水自身也在为他的爱情感到难堪。我知道他的魂灵渴望着能和名叫阿木库的女孩共舞,但我亲眼见过,阿木库已经和桑族的玛提沙在剑麻丛阴影下嬉戏过啦。于是在后来的一个又一个孤独的夜里,霍米会贴着我的背脊,对我说话,倾倒他的悲伤。奇怪的是,当我不希望听他说话的时候,我就不再明白他的语言;他的泪水落在我背脊一道闪电形的伤痕上,这伤痕是我天长日久地背负着玛提沙所使用的猎兽长弓而留下的。


霍米的泪水提醒了我。美丽的玛提沙去哪了?



霍米


我是霍米,能听我故事的人已经都不在了,我只好说给黑牛阿瓦先听。


牛迟早都是要宰杀的,但是我们一直不舍得宰杀阿瓦先,因为它最有气力,能背最重的东西。今年,我们在往南方迁徙的时候,把它背上的帐篷、草席都撤了下来,交给其它的牛,特地给它换上了一捆又一捆的箭矢和长矛。我们比往常花了更大力气打造武器,因为生怕荷兰人又像腐烂兽肉上的白蛆一样,继续北迁,竖起篱笆和石头搭建的高塔,吞吃我们从一千代祖先之前就开始放牧的土地。唉,心里害怕有什么用呢,又不会让可怕的事实来得晚一些!我们还在山坡上的时候,玛提沙(他的眼睛可真刁钻)就远远地瞧见了,果然,平地上又生出了白人的农田。再这样下去,我们连现在一半的牛群都供养不起了。


有人说,难道我们的武器是白白打造的吗?长老说,还没有到那个时候,他要找中间人去谈判。说真的,谈判有什么用呢?白人不是腹鸠,面对我们的长矛就会吓得掉羽毛。


在他们出发之前,阿木库突然来找我,让我去劝说玛提沙,因为玛提沙打算偷偷跟随长老前往白人的农场。我问,他要去做什么?阿木库说,不知道。哪怕是阿木库来请求我,我也很难满足她的要求,因为玛提沙先我一步得到了阿木库的爱情,我实在很难像过去一样,视他为兄弟。


阿木库说,她偷听到了长老和中间人的谈话。中间人说,有地盘放牧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让大家能活下去,现在已经有很多科伊科伊人在白人的土地上耕作,下雨时有屋顶遮头的生活也不是那么坏。阿木库又说,听见了这些话,长老好像一点也不生气,可能是真的有考虑中间人的提议。她说到这,我知道为什么她担心玛提沙会出事了,因为玛提沙是绝对不会为白人工作的,他的爷爷、爸爸、妈妈,都被白人的士兵杀死了。


我倒是不担心玛提沙,不是因为我嫉妒他,而是因为他像野豹一样机警。但听了阿木库的话,我开始担心我的牛群们。如果真如阿木库所说,长老和中间人这次去谈判,是希望让白人接纳我们,那我的牛群该怎么办呢?现在就把他们都宰杀吗?


阿木库发现我几乎完全不挂念她的玛提沙,气得走开了。我也很生气,回到帐篷里,顶着浑身突如其来的奇痒睡着了。


他们出发之后的第三天早上,长老回来了,但中间人没有回来,玛提沙也没有回来。果然出事了。不知是哪边先动手,双方都有人受伤,白人扣押了中间人做俘虏。现在,白人指责我们有人趁乱偷走了贵重的东西,让我们交还,他们才会放走中间人。


正是那天傍晚,我看见阿木库把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埋在湖边一块大象脑袋形状的石头下面。她走开之后,我悄悄走上去,把石头掀开。我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一串银十字架。我在白人农场,用生牛肉和他们交换烟叶的时候,曾经听说过,这东西代表着白人的造物主在世间的威严。这东西一定是玛提沙帮阿木库偷回来的。我不觉得阿木库开始崇拜白人的神,她如此小心地掩埋这十字架,应该仅仅因为这是玛提沙送给她的礼物。


我不能说出去,因为玛提沙人不见了,长老一定会惩罚阿木库。


又过了两天,白人士兵砍下了中间人的头,挂在农场的篱笆上。我们几乎还没有来得及把武器磨好,敌人就举着火枪来驱赶我们了。我们也有火枪,但只有两把,而且除了玛提沙,几乎没有人会用。


在逃命的族人当中,我发了疯似地寻找阿木库,但是没有找到她。就好像两三天的功夫,天地就倒转过来,而我身边的人一个个要么倒下去,要么消失了。


可是,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绝对不会告发阿木库的。


阿瓦先,阿瓦先,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


一定是不会懂的吧。


但我能从你的眼睛中看得到害怕——因为握着刀的我,已经把你所有的同伴都砍倒了,只剩你一头。我这么做,是因为不想把你们留给他们。


你放心吧,我会和你一起走的。



阿瓦先



我都听懂了。他说的这些话,不需要他演绎为一首歌谣,我也能听懂,也许因为他心中的痛苦,远超爱情对他的损害。


我的痛苦在于,霍米不知道我听懂了。


最终,他没有杀我。他放下了刀,朝着白人农场的方向走去。我猜他这么做,也许是因为,他相信阿木库在那儿。


眨眼间,上百个同伴——人也好,牛也好——只剩下我一个了。


月亮精魂也从我背脊上退了下去。普底亚花对着我,遮住了娇艳的面庞。


接下来几天,我盲目地行走着,不知往何处去。


我不再是造物主的宠儿了吗?


当这可怕的想法从心底升起,化作雾气遮住我的眼睛的同时,我看到不远处,出现了我熟悉的篷车、帐篷、炊烟、牛群。


有人从篷车上下来,朝我走近。


但他们是白人。


我从来不知道,也有白人需要过这样的日子。


他们会把我引向陌生的牛群之中吗?我是不是快要抛弃几乎引以为豪的孤独了?


但他们不是这么打算的。


接下来的事情,不是从我口中对你说出,而是见证了这一切的风声在替我把这个故事说尽。


他们用铁锤杀死了我,把我分开,放进锅里熬煮。


他们用小木碗盛上了一部分的我,递给在篷车里躺着的一个小姑娘。她满脸、满手都包着绷带,绷带下渗着血和脓液。我知道,这是天花,恶魔下咒的结果。


把一部分的我递给小姑娘的白人男性,眼中充满无尽的爱意和悲哀。他应当是她的父亲吧。


喝吧,吃吧,姑娘,希望我足够可口,能让你变得强壮一些。你口中吐出的气息,掀起的那一小股热流,正是科伊科伊族的小牛倌霍米,在教我歌唱。




【完】


惭愧自占沙发!


虽然确实忙,但还是太不应该了,其实是中篇的容量(其中名词都有出处,不过也不值得说了),以后有机会重写吧



leyifors:


确实有点可惜。第一段黑牛视角的叙述非常优美,有着油画般的质感。霍米的视角则相对弱一些,只是在带剧情。最后一段的黑牛视角也稍显薄弱,但是黑牛死去后以风代述的手法令人吃惊。简直有一种黑牛的灵魂在文章的末尾飘荡的感觉。

总体来说,虽然即便是现在作为短篇来看也已非常不错了。但这样的结构如果扩展开来写成中篇,以C大的实力能写出一篇史诗感强烈的佳作吧。期待以后的扩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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