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兵钟爱华
整个7月,马嘉少校所在的旅都没有战斗任务,驻在霜谷镇附近的6074营地修整,等待补充。1月和6月底的两场战斗让503机甲步兵旅永久损失了超过1/3一线作战兵员,再加上大量的伤病,使得全旅人数下降到不足编制表的75%,被司令部判定已经属于伤亡过大,无力继续作战,而被撤至2线。
马嘉的合成侦查营损失尤其明显,特别是装备,到了6月29日,全营完好的战斗机甲只剩下8台。虽然阿里修斯坦人缺少可以和联合国军正面对抗的战斗机甲,但是他们经常神出鬼没,在近距离用单兵火箭或者大口径反器材枪攻击战斗机甲的关节、喷口、散热片等等相对薄弱的部分,并狙杀因机甲失控而逃出驾驶舱的机甲战斗员。这种战术对于负责侦查,往往需要小规模前出的马嘉营尤为有效。有的时候同伴会努力救出失去机甲的战斗员并摧毁失控机甲,当大多数时候需要紧急撤离,机甲就不得不留在战场。当攻击无人机赶来时机甲往往无影无踪,鬼知道阿里修斯坦人是怎么在十多分钟内将机甲转移的。
琳达就是在1月份的一次侦查行动中失踪的,当时她带的侦查小组遭到伏击,在3分钟内就失去了联络。而仅仅11分钟后4架“猎食者”无人机赶到战场时,只能看到战斗过的痕迹,3台机甲和战斗员全都无影无踪。虽然很快马嘉就带着全营搜索了附近十余公里的范围,临近的科尔营也进行了协助搜索,但是马嘉再也没有得到琳达的消息。虽然琳达调来他的营只有不到一年,成为他的战场情人也不过4个多月,但是马嘉还是感到很沮丧和愤怒,他不像一般的男女军官那样对于战场情人只是解决个人生理需要,他觉得自己确实爱上了这个银色头发的姑娘,甚至他把母亲送给他的昂贵的护身符也送给了她,然而她还是失踪了。盛怒之余,他下令焚毁了琳达失踪地附近的一个村子以示惩戒,而丝毫不介意村民和手下部分士兵那仇恨或恐惧的目光。
这一切也是科尔中校帮他一起掩盖过去的。虽然司令部明令不得无故摧毁平民的财产,但是大多数同类事件的主官也就是得到上级的一通申斥,最多是几天的禁闭,何况他还有科尔中校这种更高军衔的军官证实“焚毁村庄在战术上是必要的”。事后马嘉也很后悔,好在在阿里修斯坦南半球的1月这一带雨水并不多,想必失去住宅的村民日子也不算太艰难吧。至于现在,大雪纷飞的7月,估计半年的时间足够那些村民建起新家了吧?马嘉这样想着,也是这样安慰自己。
他也曾想过动用一些军需品给村民作为补偿,但是这样带来的处分可要比烧房子大得多。而且随着集结在阿里修斯坦的联合国军越来越多,从“密西西比”重型坦克到一卷卷卫生纸都要从几千光年外运来,后勤的压力越来越大,营里的给养也不富裕,还不止一次出现按照食物标签运来的集装箱打开却是够一个集团军使用的避孕套之类的乌龙。因此马嘉也只能在心里而非实质上对村民们表示歉意了。
而现在,马嘉的主要精力需要放在检查参谋军官们的人员装备补充工作上来,新补充的那群菜青虫(他们连菜鸟都算不上)需要尽快和所在班排融合起来,形成一定的战斗力。马嘉不像有些营级军官那样把一切工作都丢给参谋,自己只负责战时带队,所以把自己弄得很忙。当然他还是打算在午饭后抽一个下午的时间去旅战地医院看望下科尔中校,科尔中校的指挥车在7月初触雷翻车,中校一条大腿骨折,断骨据说扎了出来。
一方面两个营此前合作不错,科尔中校也和马嘉谈得来。另一方面既然司令部不断给503旅补充兵员和装备,说明他们很快又有新的作战任务,马嘉也需要和科尔协调下在中校不在一线的情况下两个营的相互配合问题。
旅战地医院位于白河河谷的一个小镇,这个小镇发生过两次战斗。前几天的大雪让四周的田野一片银装素裹,在彤云密布的天空下一派肃杀的气氛,只有小镇后面的松林依旧是那种充满生命的绿色,在银色的世界中是如此的醒目。
小镇上则到处是残垣断壁,毁坏的屋顶,充满垃圾和被车轮和鞋子践踏的满是泥泞的街道,裹着破烂衣物的居民,出没在街头喝得酩酊大醉的男女士兵们,以及横冲直撞的军车和车上时不时飞出的酒瓶和内衣则构成了这幅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下格外阴沉的画面。
医院前的广场上摆满了医疗方舱,较远处一个方舱门前的一盏红灯一直在闪着,发出一种令人不舒服的鸣叫。而较近的地方,一个最大的方舱前有一堆篝火,有几个或是缠着绷带或是拄着拐的伤兵正在火上烤着什么肉,一股肉香和医院特有的带着血污气息的消毒水味道冲进马嘉的鼻腔。马嘉紧走几步,绕过篝火和伤兵推门走进方舱。
方舱里很温暖,以至于马嘉从外面进来一下子有些不适应,空气过滤机鼓足马力嗡嗡的工作着,消毒水的气味比外面浓重一万倍。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胖胖的军医少校,看上去年龄不小了。他叼着一根雪茄,正在电脑上看着什么,面前还摆着一瓶已经喝了一大半的红酒。军医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走进来的马嘉。
“少校先生,您来这里做什么?”他放下雪茄站了起来,“看起来您没有受伤,也很健康,那您为什么要来这里。这里不管有伤员,还有传染病,海因茨热病,年轻人,您要传染上一些么?”
马嘉向他说明,他要来探望受伤的弗里德里希·科尔中校。
“您是想让我帮您找到某位军官住在哪里么?做不到啊少校先生。您要知道,我一个人要负责三个病区,士兵区、军官区、还有传染病区,只有我一个人,至少几百张病床,我怎么可能知道每一个人呢?”胖军医说着又坐下,在电脑屏幕上按了按,“是的,三个病区,目前一共有……675名病人。对,没错,675名,我怎么可能一下子帮您想起一名病人的房间呢?我劝您还是离开吧,去别处问问,这里是传染病区,该死的,战场条令规定病区主管必须留在传染病区,真不知道要是我也被传染上这几百人怎么办?”胖军医一边说一边看了下嗡嗡作响的空气过滤机,似乎对它的懒惰表示不满。
“弗里德里希·科尔中校,”马嘉坚持到,“旅医院里不会有太多的中校的。他是月初送来的,大腿受伤。”
“好吧,好吧,好像确实有这么个中校,”胖军医嘟囔着,“可您要知道,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不管是中校还是中士,都一样,都一样。”
“伊东!伊东!你马上给我来一趟,该死的,马上!”胖军医拿起送话器高喊着。很快,方舱的大门再次打开了,一个小个子医士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伊东佐亨上士向你报到。”他向胖军医敬了个礼,又给马嘉敬了个礼。
“该死的,你又死哪儿去了?别解释了,来给我看看这个,少校先生要找一名叫科尔的中校,你来看看,这位科尔中校住在哪里。”胖军医一边不耐烦的说着一边招手让伊东上士去他的电脑前。
“弗里德里希·科尔中校。”马嘉补充道。
“少校先生,我知道那位中校先生,我可以带您去。”小个子上士毕恭毕敬的说。
“这很好,那你就带少校先生去吧。另外7号房的警示灯亮了很久了,你顺道去看看又出了什么麻烦事。”
胖军医再次费劲的站起来,又对马嘉说:“抱歉,少校先生,请您理解,这里有六百五十……有六百多伤员,却只有我一个人,不过我依旧劝您还是尽早探视完就离开,万一传染上海因茨热病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似乎要伸出手来,但动作不大且很快就收了回去。马嘉向他微微点了下头表示感谢就和小个子上士走了出去。
小个子上士殷勤的引着马嘉尽可能的绕过泥泞,走向另一侧一栋没有被战火破坏的大房子,路过那个标着数字7的,门前一直闪着红色警示灯和鸣叫着警示音的方舱时,上士迟疑了一下。马嘉走上前去推开了舱门。
这里应该是是危重士兵舱,病号和伤员把头靠着舱壁分成两排躺着,中间留了一条过道。他们大部分人昏迷不醒,有些带着呼吸面罩,床旁各种急救设备和维生设备都在工作着,只是没有其他人,也许正如胖军医说的,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每个伤病员的床头放着一份完整的E号口粮,看起来曾经加热过,但是现在似乎都凉了,动过的也不多。
很少有人注意走进来的人,而少数还可以扭头的人用那种渴望帮助又充满嫉妒的目光望着马嘉。尽头的一张床头,一盏红色的警示灯闪着,在从窗户射进来的阴晦的光线中闪着。没有人说话,只有不知道从哪几张床上传来的“呃呃呃……”的,有气无力的吭叽的声音。马嘉走到那张闪着红灯的床前,床上躺着一个很漂亮很年轻的女兵,尤其是眼睛很大,很美,有些像是琳达的眼睛。女兵静静的躺在那里,双眼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旁边的维生设备清楚地显示,她死了。
“上士,这个士兵好像……”马嘉回头招呼小个子上士。临床一个大胡子士兵用沙哑的声音说:“是的,少校先生,她大概早晨就死了,因为红灯亮了一上午了……但是没有人来,一个人都没有,少校先生,我们是人,不能像狗一样对待我们。”
这时忽然咔哒一声,每个床头舱壁上都打开了一个洞,传送带将吃过和没吃过的,放着E口粮的餐盘带走,又送进来一个桃子。是的,看上去还挺新鲜的桃子,每个床位一个,包括那张闪着红灯的床。
“我马上派人把她抬走,少校先生。”上士走过来关上闪着的红灯,连忙对马嘉说,“请您离开这里吧,少校先生。”
“好吧,我们走吧,离开这里,走吧。”马嘉连忙说,低下头,快步走向门口,在两排渴望帮助又充满嫉妒,嫉妒他没有伤病的目光中快步走向门口,马嘉觉得,他这是在用阿里修斯坦人面前都不会有的逃跑。他走出了这间方舱。
上士把他带进了大房子,在一间摆满多种令人赏心悦目的植物,外间住着护士和勤务兵的套间病房,马嘉终于见到了正在养伤的科尔中校。
8月17日,完成兵员和装备补充的马嘉营接到了新的作战任务,突袭一个村庄,情报说那里有阿里修斯坦人民军的一个后勤点。运输机到达村庄上空前,马嘉照例站在机舱门口通过指挥系统对着每一架飞机上的士兵喊着:“听好咯,你们这群废渣!现在看你们的了。你们要做的就是跳下去,把所有的弹药用光,那玩意我们有的是,别给我带回来。别管你是不是打中了目标,用光就给我回来,如果回不来也要把‘机甲’送回来,那玩意比你们值钱。不要想着长命百岁,生老病死这辈子都要玩一轮,相信我,战死一定比躺在病床上好。相信我……”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似乎小了一些,紧跟着又提高声音大声说,“要是你们被阿里修斯坦人抓住,别告诉他们你们是我带出来的,我丢不起这个人!”
这次战斗很不寻常,很明显阿里修斯坦人又一次有足够的预警时间发现来袭的运输机大队,有足够的时间撤退,村外不到五公里就进山了。但是这次阿里修斯坦人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撤走,而是在兵力和装备都处在极端劣势的条件和马嘉营打起了阵地战。他们一步不退,直到最后一个人死去才会把阵地留给马嘉营,整个村子周围的积雪全部变成了黑色。直到天黑,阿里修斯坦人才撤离了村庄。在联合国军优势的夜视设备前,阿里修斯坦人的撤退也被炮火不断覆盖着,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虽然马嘉营也伤亡很大,但这毕竟是他的营,乃至整个旅一年来难得的大胜,这让马嘉心情很好。进入村庄后,士兵们只从一间倒塌的房屋下面找到一个重伤的阿里修斯坦人,在架设上维生系统后,马嘉亲自审问这个阿里修斯坦人,他想弄清这次人民军抽了什么疯。
这个重伤的阿里修斯坦人即使在维生系统帮助下也极度虚弱,只能用一些不连贯的词来回答:“坚守……时间……难产……手术……你们的……平安……”
这时马嘉的副官跑了进来,急匆匆的对马嘉说:“少校先生,这个村子似乎有阿里修斯坦人的一个医院,我们在其中一件手术室发现了这个……”
马嘉有些颤抖的从副官手里接过一个熟悉的护身符,上面刻着嘉·云·瑞德皮克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