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F1赛事组
作者:尾巴(文艺渣的本愿队)
你从二楼的窗户往外看,水涨得慢了不少。
太阳落山到现在,水位只抬高了三指,离你倚着的窗口还有喘气的距离,比一个白天就吞下整个一楼温柔多了。
你提着鼻子又闻了闻,奇怪,这水离了江怎么就没有土腥气了呢?以往你都是跟着腥气从松花江走到呼兰河,最后才到家的。
你从窗边伸出手,在水面上挽了挽,凉凉的,和小时候玩耍一样,水调皮地从你的掌和心跑过,你笑了。
笑提醒了你,饥饿一直没走。你的饿是双份的饿,你肚子里还有一颗心脏,一个胃,安静地释放着食欲。你抚摸自己的肚皮,孩子已经很成型了,随时可能出生。
你见过村里好人家的产妇,有热气腾腾的开水,有经验丰富的婆子,却没办法把孩子带到世界上,反而被孩子从人世间拖走。你又有什么呢?一天一碗的稀糊糊,旅馆上锁的房门,还有不知道会不会从窗口冲进来的洪水,哪一样能帮你打赢这世界上最悄无声息却最惊心动魄的仗?
你不得不去想最坏的结果。
如果你死去了,旅馆多一笔坏账,他们是懊恼的;张家少一个丢人的女儿,他们是欣喜的;你会有童年的种种暖意随身,一同走向不可知的未来。
可是你的孩子没有你的幸运,他或者她,从存在以来,接触到的就只有这个小房间。他没有被韧草划伤过,没有被鸭子绊倒过,连扑不到蝴蝶的懊恼都不曾体验过。你全身心地替这个小生命哀恸了,他不曾被好好爱过,又能去往哪里呢?
于是你开始说话,你希望说的一切都能被听见。
你告诉孩子,呼兰的风多么冷和凛,春天的苗,化江的鱼。
你告诉孩子,你住过的院子有什么样的篱笆,什么样的墙,砌井的砖是什么颜色,祖父搭的葡萄藤在哪个角落。
你告诉孩子,要找妈妈就来那个早已废弃的院子,你一定在那里。
话语和眼泪一起流。
月亮很高很高了,各家从洪水里抢救财物的船这个钟点也不再路过,旅馆里留下看着她和大件家具的老妈子在天台睡了。
你把心哭通了,人舒畅了许多。
你还剩下什么呢?你除了身上穿的衣服,一切都被老板拿去抵债了。你一无所有,除了朋友们送来的几本杂志。
杂志带来的气息不同于呼兰河的陈腐,更像北平的热烈与希望,你还记得初见北平内心的澎湃与激情,对未来的无限展望,现在想来都让人心跳不已。贫穷和困苦把你逼到了今天,你靠着阅读才挽留住了心里的火,没有被哈尔滨的寒冷彻底冻住。
你把这几本杂志牢牢捆在身上,如果洪水今晚进来了,也冲不散你和文字,早就冲不散了。
水位又上升了几分,你不在意了,你唱着祖父哄你睡觉的歌,拍着肚皮。
你想回到祖父膝下,吃油汪汪的大鸭子;你也想在北平读书,感受时代最直接的冲击。但是现实是,你负债累累,被锁在没人的旅馆里,墙外是随时会吞掉你的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