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是我和孟莳最后一次长谈。
他一直不动声色听我絮叨说话,直到后半夜,我才发现他已发起高烧。他闭上眼睛说小憩片刻,此后就再没清醒过来。
我陪守了他一天一夜。第三日天空破白时,他的脉息停止了。
身为山野游医,他走过了很长很长的路,而那条路终止在中州的一片竹海里。我有幸成为陪伴他最后一程的人,将他葬在了此地。
我将刻好的石碑立在往来行人最多的道路旁边,拿纸笔仔细抄录下药方,随后就继续西北向行。之后每到一地,我都会找来石板,用遥光将石碑复刻一遍,在末尾刻上孟莳的名字,立在官医和游医尚不能及的小村落旁。
就这样走着、刻着,我沿商於古道近了长安。我在曾经魂追梦随的都城门口站了一会,没有进去,折转行向,沿秦岭径继续西行。
在大雪飞落的时候,我抵达了昆仑。
我见到了师父的旧友,瑶池派掌门。他接过遥光剑,在手中摩挲良久,感叹道:“天地遥光,山征水长。玄庚,你我都曾少年负剑,如今已为垂垂老身。但是执剑行江湖者,依旧是少年。正应当年语谶——执遥光者,不颓,不朽,行剑意处,不衰,不亡。”
他唤来门下一位年轻弟子,将剑交递给他,嘱咐将剑送至长白山桦云派,即刻动身。那年轻人诧异地看看师父,满脸的迷惑,一如刚取到遥光的我。
我离开了瑶池派,临行回望一眼山门,恍惚间看到一个少年独坐在云间石阶上。
他的眼睛出奇的清亮。像我遇到过的很多人,又似乎像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