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时期困居在家,总要找点乐事。张先生寻觅到一个材质不错的石头鱼缸,便琢磨着如何摆弄一番。先是用上水石搭了假山造景,后添了水培的绿萝和金丝猴蕨,又放了两尾金鱼进去,犹嫌不够,还想再寻觅什么活物养养。
这日恰逢周末,我们照例去高丽营大集采购,归途时无意间看到路旁有农人在卖螃蟹,红彤彤十几只小家伙挤在塑料脸盆里挪腾吐泡,热热闹闹,煞是喜人,每只都有两三指宽,说是红螯相手蟹。张先生一下来了兴致,说要买两只回去给金鱼作伴。
我当即劝他:”螃蟹会四处乱爬哟,你可想好了。“
张先生大手一挥:”不要紧,这个小,爬不动的。“
这话我自是不信。还在老家时,每到九十月家中都要吃螃蟹,来不及吃完的就放进装了水的塑料桶,养在厨房里,要的就是一个新鲜。隔三差五就有一两只“逃犯”成功越狱,不畏山高水远,从厨房一路行至卧室。大半夜里,每每听到窸窸窣窣的挠门声都会吓上一跳,疑心是闹鬼,好容易鼓足勇气开门查看,却发现是这小家伙,心里别提多气,恨不得即刻就把它下锅蒸了。遭我擒获的各路“现行犯”可是不分品种,不论大小。
但我不想拂了他的好心情,便很自觉地没有说话。于是我们买了两只,问清要喂食胡萝卜和菜心,舀了清水装在透明塑料袋里拎回家。为了方便识别,我还给它们取了名字,一只叫小螃,一只叫小蟹,不过从来没分清过哪只是小螃,哪只是小蟹。
一进家门,张先生就满心欢喜地把两只小家伙放进了鱼缸,脱离禁锢的螃蟹咻地钻进上水石背后的缝隙,决意不肯出来了。张先生切了一小块胡萝卜放在旁边,由它们去了。
到了晚上,关了灯在客厅看剧,忽听咔啦咔啦的声音响个不停。初以为是隔壁在捣鼓什么,仔细听又不像,继而疑心是闹鬼,熟悉的感觉令我浑身一凛,赶忙抓起遥控器按下暂停键,招呼张先生:“你听,是不是螃蟹跑出来了。”
开灯一看,果不其然,小螃(也许是小蟹)扒在鱼缸边缘,拼命蹬着好多条腿往外翻,小蟹(也许是小螃)俨然已经“越狱”成功了,正沿着台面找路下去。
张先生大惊失色:”它们好厉害。“
我笑得前仰后合,边摆出“我就说吧”的神气姿态,边看他手忙脚乱地捏住螃蟹放回鱼缸,又找来许多纸壳围在周围,垒出一圈防护墙来。
“今天先这样,明天我就去买个盒子。”他如临大敌。
“你可捂严实了,不然半夜螃蟹就爬到床头夹你鼻子咯。”我幸灾乐祸。
第二日早起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掀开纸壳,看看螃蟹还在不在。两个红色的小小身影仍然蜷缩在石头缝隙里,那块胡萝卜已经不见了,只有小金鱼兀自游得欢快。
张先生早早便下楼去给它们寻觅新家,无奈我们住的地方实在偏僻,寻来觅去,也只在一家杂货铺花十块钱买到一个塑料储藏箱,尺寸不大,质量也很普通。他仔细擦掉灰尘,灌进薄薄一层清水,又把我们之前散步时随手捡的一截树根摆了进去,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把两只小家伙挪进去。乔迁新居的小螃和小蟹立刻钻进树根后面的空隙,缩在储藏箱的角落,不过箱子是透明的,这次从外面也看得很清楚。
“这下可跑不出来了吧。”张先生一下子扣紧箱盖担心它们贸然出逃,一下子又掀开缝隙顾虑它们缺氧窒息,折腾来折腾去,最后把箱盖打斜,虚掩在塑料箱上,这才罢休。
纵是这般谨小慎微,没过几日,打开箱盖喂食时还是发现少了一只。树根后面只藏着一团火红,另一团寻遍整间屋子都找不见。
张先生很是懊恼,又觉得螃蟹这生物真是厉害,这么光滑的塑料表面都爬得上去,这么“重”的盖子都掀得起来。我安慰了他几句,却也免不了跟着担心,在屋子里走动时总忍不住四下望一望,指望能在哪里突然见到它的身影。
又过了两三日,我绑头发的皮筋不慎落到床头柜后面,搬开柜子一角,没找到皮筋,却看到有什么东西裹满灰尘挤在墙角,隐隐能看出是一团红。当下心里便是咯噔一声,立刻唤张先生来看。他把床头柜彻底搬开,捡起那团灰尘冲洗干净,果然是失踪几日的小家伙,缺水多日,身体已经干透了,但颜色依然很红。
为表纪念,张先生把小蟹(姑且认为它是小蟹吧)已然变成标本身体放在鱼缸的假山顶端,俯瞰着水里的金鱼。它举着两只前鳌张牙舞爪,仿佛随时都要逃下山去。
这桩小插曲让我有了两个感悟。
一是困得久了,连螃蟹也要出逃。二是螃蟹出逃的终点总在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