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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IORITY - 优先权

作者:阿绿

编辑:青

第二十二章
2023-02-06

我们跑得很急,说是窜逃也不过分。我甚至在楼梯上滑了一脚,小腿肚有点扭伤抽筋。

之前直接撬开的地下室门根本没敢去,我们从正门走,这样出门下个台阶就能进入社区的林荫道。在下楼之前亚德里安观察过长街,没有车、没有人,也没野狗野猫。

我们走向奇恩家的大门。不是别的,就是正门,是他往来过二十多年的那扇门,是他每天进入后会对家人说“我回来了”的那扇门。我们要从那里出去,因为意识到情况不对劲,难免风声鹤唳,先扑在那温馨的白色门扇上仔细地听。

——外面感觉不到动静。一个傍晚,没什么人,这曾经繁荣的社区如今颇多老去的人们,他们竟没有出来散步、寒暄、弄出许多动静。

“你走我后面,我们出门右转贴边走。尽量背靠墙。”亚德里安摆出姿势教了我一阵,他拽开了门。

一辆自行车驶过去了,一个少女骑得扭扭歪歪。然后,一辆送快递的物流车也开过去了,是小型的电瓶车,开得不快。

“挺正常啊,走吧。”我戳了亚德里安一下。他给我摆了摆手,自己一转身,把我让在背后。

我觉得他也未免太小心,外面真的什么都没有,什么什么都没有。

天是灰蓝色的,刮着东风,今晚没有夕阳,天黑得早。我抬头看,对面的树上飞走一只鸟,漆黑的身体看不出是乌鸦、燕子还是“精卫”。

快递车在离我们数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司机下车从小货柜中端出一个纸箱,径直向我们这里走过来:“你好,是这幢的人吗?有个快递……”

亚德里安将我向后方猛推,他立刻伸手到风衣口袋去摸枪柄。

我“哎”了一声,脚步不住趔趄,几乎要坐倒在楼宇单元的安全门外。一瞬间我真觉得亚德里安疯了。我的小脑在努力找回平衡而大脑里正飘过念头万千,这万千之中至少有一千个想法,都指向一个结论:过于紧张的事态发展让老家伙失去常态了……

快递员甩开箱子扑了上来。说实话他很矫健,弹跃起跳比捕食的猎豹还要快。他扑近时亚德里安才刚刚从口袋里抽出那手枪,那人没有给他机会抬手就把他整个人都摁倒在台阶上,将一柄数公分的爪刀直接捅进他的左侧胸口,直至完全没刃。

枪响亦在同时——亚德里安在向后栽倒的瞬间射出了一枚子弹,弹头从凶手的侧腹擦过去了,我的角度,如此之近,能看到血滴像慢镜头一样飞了出来。

亚德里安没出声,他抬起没有握枪的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他的身体起伏着,从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嘶喘,他像个破掉的袋子那样沿着台阶瘫倒一地,手脚都没有在动了。

我掉头就跑,整个人冲过单元安全门,撞在奇恩家的大门上。门拽不开,我们出来的时候把它带上了,要撬开已经来不及了——快递员没有去多管亚德里安,只是缴了他的枪。

我回头看见他把手枪捡起来,开始大步迈向我,慌忙一扭身冲进安全楼梯,往车库逃去。

我不知道亚德里安怎么了,也不敢去想他怎么了。我需要马上跑到一个安全点的、凶手看不到我的地方、给亚德里安的朋友们打电话,打报警电话。这是我唯一做得到的事了。

——是他们!

——斯派克·温斯顿说过……

——“一直跟‘文明修订标准委员会’作对的那些”……

车库与楼宇配电间连接的地方总是非常逼仄,进入后仿佛巨大的迷宫。也许我应该把车库里的灯拉掉……这个念头在我的心里熊熊燃起又刹那熄灭了:我的专业经验足够告诉我,一幢正常运转的现代楼宇,它的强弱电配线是两个体系,能控制地下公共区域的电闸和控制住户用电的配电箱有可能隔了老远。我没有机会去观察环境、分辨路线。

我在有灯的车库里如鼠类般逃窜。我亲爱的朋友在没有灯的台阶上重伤喘气,可能已经完蛋。

追着我的人有特别响亮的脚步,他根本不隐藏他的脚步,也无所谓被公共区域的安保设备摄录,他就是想追上我,给我也来一刀,或者是一枪。不知道温斯顿跟他们说了啥反正他们就用这方法表明立场。

我的肺好像破了,因为过度呼吸直接破了个豁口了,我喘口气它都巨疼。我扭伤了的小腿成了巨大的拖累,我愈来愈感觉不到我的这条腿。

终于,一个不明显的排水井盖造成的细微的不平整就打败了我,我一脚绊到,向前扑倒。那人在我身后开了一枪,因为我直接亲吻大地灰尘了,他没有打到。

他又开了一枪,扳机只是咔哒咔哒响,似乎是没子弹了。他索性扔掉了,又拔出一枚小刀,向我快步走来。

“但你的长夏将永远不会凋落,

也不会损失你这皎洁的红芳;

或死神夸口你在他影里漂泊,

当你在不朽的诗里与时同长。

只要一天有人类,或人有眼睛,

这诗将长在,并且赐给你生命。”

那人张大了口,提高了喉音,大声吟诵我听得稀里糊涂的诗句,犹如念起给我送葬的咒语。

而我根本难移寸步,只能勉强转身,用我的屁股,蹭擦着满地潮湿的尘灰,向远离他的方位一退再退。

“为了‘五点钟的天狼星’!”他很轻易就抵达我的面前了,这光线下我看不到他的双眼,只觉得他的面部肌肉已经扭曲,被帽檐半遮住的眼睛像两个漆黑的洞。

——等等,他说的这个我知道,黄翘英提到过……她……他们一直在找的人……“五点钟的天狼星”……

——应该就是班尼·奇恩!他们不知道奇恩!

在物业公司为了尽可能节俭公摊采用的省到不能再省的昏昏黯灯之下,那“快递员”向我举起了另一柄爪刀。特种兵和军械爱好者酷爱用这种刀,我胡思乱想着,这或许能稍稍定位他的身份。

“死吧——!”他咆哮着。

“等等——!!听听这个!——伦敦桥塌下来了!它塌下来了塌下来了塌下来了!!!”我尖叫道。

“快递员”挥刀的动作在半空中凝固了。

他迟疑且小声地发出疑问:“然后他……”

我大声地、自信地吼出了那句诗:“然后他便隐身在炼狱的火中!”

那人把刀放下了,他疑惑地打量着我:“你到底是谁?你不是为‘火花’办事的侦探吗?”

我在“精卫”、“燕子”甚至“伦敦桥”当中犹豫了起来。其实我就说我是他们想象的中的“天狼星”也无不可。

留给我踟蹰的时间委实不太多了。我才刚刚张开我延时的嘴巴吐出了第一个主语词:“我——”

一个黑影出现在“快递员”身后,用一个方如板砖的东西给他脑壳上狠狠来了一下。

“快递员”趴下了,而那黑影还大咧咧站着。尽管灯光昏暗,我也看得出这是亚德里安。

老刑警把手里的“板砖”丢给我看:“班尼老兄救我一命,他留下的真不愧是全人类的好遗产!”

他丢过来的,是个硬盘。当中部位有个孔洞,还卡着一把军用爪刀抽不出来。就是这玩意儿,亚德里安临走时顺了一块,塞在衣服内袋,为他挡下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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