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森凛
编辑:落鱼
老柯愕然,斐姐莞尔:“谢谢你,琦琦——我可以叫你琦琦吧?你这样维护我,我很感动。”
这时水开了,明里把食指按上嘴唇,给琦琦使了个眼色。琦琦会意,专心拍摄,就连老柯也识趣地不再吱声。只见斐姐慢条斯理地铺开一卷浅米色厚麻布茶席,上面深深浅浅的茶渍骤眼看有点像笔触过于散漫的淡墨山水;接着摆出一只锤目纹琉璃公道杯,杯身绘着几尾细细的如有若无的金色小鱼;一只银质细网茶滤,做成荷叶形状,小小的青蛙趴在叶片上;还有三只与公杯同款的琉璃小盏,她笑着说:“现在光线好,这种锤目纹,在镜头里会很好看的。”而她自己是一只素净的甜白瓷斗笠杯,“我习惯用白瓷喝红茶。”
做完所有这些,她又揭开水壶盖,从茶案的角落摸出一支金属温度计——最常见的那种厨用针式,通常用来测大块烤肉的内部温度。这玩意儿实在过于突兀,与满桌满室的风雅过于不搭,琦琦的眼睛都睁圆了。
斐姐显然经常看到初见此物的人作此反应,颇有些乐在其中地解释道:“不同的茶合适不同水温,古人那些复杂的辨水温的法子就是为此。当然我们是现代人,就简单多了,我们有温度计。”说着带点促狭地笑了笑,“所以,我可真的不是什么‘茶人’,也不太敢和他们打交道,总觉得他们看到泡茶还要用温度计,一定要哀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这话千万别用在视频里!”明里赶紧打断她。琦琦掩口笑:“放心吧明里姐,我明白,我们又不是真的要博眼球和流量。”
说话间斐姐把温度计啪嗒插进水里,继续说:“红茶最合适的温度是八十五度,好,现在水温还有点高,等一会儿就好。”又拧开一只小小的皇家雪兰莪锡罐,把乌金丝般的茶叶直接抖搂到茶滤上,“红茶的份量,可以不用那么精确,我们就随意点儿。”然后把茶滤搁在公道杯口,拎起水壶就往直接往茶滤上冲水。
“就这样?”琦琦再次惊到,“不用茶壶?”
“对,就这么简单,都不必用到茶壶。家里如果只有茶包的话,还可以把茶包拆开,倒在茶滤上,甚至不拆也行,直接搁上去,用八十五度的水来冲就好。”
“就像手冲咖啡?”
“没错,还不必像冲咖啡那么讲究手法,什么闷蒸、打圈、滴溅,通通用不着,直接吨吨吨就行。”
琦琦已经完全乐在其中,手机怼着给特写,脑袋也凑了过去,又吸鼻子:“好香!”阳光斜斜地照过来,清澈明亮的橙色茶汤,透过锤目纹琉璃投射到浅米色茶席上,仿佛一片粼粼的浅金色波光,原本漫无章法的淡墨山水一下子活了过来,点点光斑迷离闪烁,摇荡着极淡极柔的彩色光晕。“哇!”琦琦感叹,“我有预感,这会是一个很棒的视频!”
“这孩子不错,很不错!”老柯对琦琦的印象大为改观,凑过来同明里小声嘀咕,“有悟性,又有热情。”
“我很看好她的,虽然我觉得她选的路有点难走。”明里忽然起了一点感慨,“网红经济需要匡正和改善的地方太多了,绝非一时一地或一人之力能有什么作为,老实讲我不是很乐观。”
“事在人为嘛,年轻人就要有点志气!”老柯老气横秋地豪情起来,“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我们当年……”
明里差点捂耳朵,好在斐姐把茶杯朝他们推过来,打断了老柯,她朝明里眨眼:“你的大雪山。”明里悄悄同她比了个“多谢”的手势。
那边琦琦举起杯子,对着阳光,橙色的光影跳动在她的手指和脸上:“原来红茶并不是深红色。”
“泡砸了就是深红色。”斐姐老实不客气地说,又失笑,“哎呀,这话也不能传出去吧。”
“反正不能出现在视频里,更不能说是你说的。”明里捂脸。
“看得出斐姐是真的喜欢茶!”琦琦由衷地说。
“你尝一口,再告诉我你有没有可能不喜欢。”
大雪山入口丝滑轻盈,带着特有的水蜜桃的甘美芬芳,和一点点冰糖般的沁甜,柔柔地消散在喉咙深处,琦琦再一次睁大眼睛:“哦!您说得对!没有人有可能不喜欢!”又有点沮丧地说,“完了,我怕是再也回不去袋泡茶了。”
“琦琦啊!”老柯匆匆吸溜完自己那一杯,笑容慈祥,兴致勃勃,“怎么样?你觉得这个事业有没有做头?你有没有兴趣参与进来啊?”
琦琦不疾不徐喝完茶,有点意犹未尽地放下茶杯,想了想,认真回答:“柯董,我得和您说真话,我说不好。”
听了这话,明里几乎鼓掌,尽管她一再对琦琦强调只是演戏,尽管老柯的表现相当一言难尽,可但凡有做事企图的年轻人,遇到老柯这等身份地位的人抛来这句话,很难不立刻响亮地回答“是”。
事实上,明里扪心自问,如果在琦琦的年纪,遇到这样一次机会,哪怕知道这时候顺杆爬有些不地道,甚至哪怕知道最终结果未必如意,她大概也要先把饵吞下去再说。——即使只为刷到“和柯其则先生第一次见面,谈话间他就邀请我参与到他的新事业里”的成就和谈资,她都会控制不住先应承下来再说。
然而琦琦说:“我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