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森凛

编辑：落鱼

明里笑了，捧着Sunrise走开，同时拨电话，电话瞬间接起，她几乎可以想象对方扑向手机的样子，而他在那边撕心裂肺喊出的还是那句话：“明里明里救我狗命！”

“又怎么了嘛，蔡总。”明里用的是应对已经没有太多增值空间但仍有足够情感价值的老客户的语气，亲切里带着调侃。老蔡是她最早的客户，必然不是冲着她那时还有待磨炼的专业能力而来。事实上，两人也是学生时代的交情，只不过并非在现实中，明里和老蔡都是一款如今已经可以进古玩陈列室的老游戏的高阶玩家，高阶到曾经一起组队打国际对抗赛——当然是民间业余赛事，全世界玩家们一起用爱发电而已，但仍可算是明里青春岁月里值得骄傲和回味的往事。

虽然明里努力让自己不要成为一个“想当年”的中年人，有时也必须承认，彼时的一切与现今迥异，无论是游戏、玩家、网络世界，还是创业。

彼时，一个有点资源的玩家尚能真的凭借游戏赚到头几桶金，先代理，后代工，有那么几下踩对鼓点，就能成为业界先驱。同时，他也能将推广宣传交给从未谋面彼此只以网名相称其实根本不知真名实姓的陌生人，理由仅仅是“她游戏打得很好，和鬼佬的比赛中表现出极强的解决问题的能力，尤其在和人打交道的事情上”。

事实上，有时往回倒带，明里能清楚地看到，后来困住老蔡无法往更高处去的短板，如管理混乱、任人唯亲、全无市场概念、不能与时俱进，在他创业之初便可见端倪。当然那时的明里同样是年少无知的二把刀，盲拳打死老师傅，委实没有什么立场去指摘老蔡。只不过时光流逝，明里不再是当年的明里，老蔡却还是那个老蔡。而明里早已知道，这原本就是人生和世事的常态，在商言商的世界更是如此。

如今老蔡公司的规模和利润，与他最辉煌时不可同日而语，按理说已经不大用得起明里了。但明里既念旧，老蔡又固步自封，真有事儿时，第一时间还是会先抓明里，而明里只要能帮到，总还是肯帮他一把。当然，更重要的是，偶尔为之的话，老蔡给钱倒也爽快。

同时，每年总有那么两三回，他们战队还有联系的战友，偶尔在老蔡的召集下打一两局怀旧场，为着这样的“偶尔”，大家都爱老蔡。

“看视频看视频我给你发的视频！”老蔡在那边吱哇乱叫。明里断然拒绝：“不看！有话直接说！我最恨当下这种风尚，三句半就能说明白的事儿，非要搞个二十分钟的视频！”

“你真的还在做PR吗？这么不与时俱进！”刚才还在大叫“救命”的老蔡反唇相讥，但毕竟他也知道自己如今不再是大金主爸爸，又赶忙老实交代：“我开掉的一个员工发视频黑我！”——根本一句话就够了。

明里闻言却又立刻打断他：“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这就看视频！”“啊？哎呀！多谢多谢！咦？不对——”老蔡感激涕零了一半忽然回过味儿来，“我怎么觉得你透着股兴奋劲儿？”“那是你的错觉，蔡总！”明里飞快地说：“我看完联系你！”速速挂了电话。

那当然不是老蔡的错觉，对明里而言，他与其说是一个客户，更接近一个朋友，而“我的客户被人爆瓜”和“我的朋友被人爆瓜”，带给人的兴奋与愉悦那是截然不同的。明里看了一眼客厅那头还在借酒大声密谋的两个男人，决定把今晚的时间交给另一个男人，进了工作间。

明里的工作很难在时间上公私分明，毕竟客户遇到公关危机可不管是工作时间还是法定节假日，越是节假日，越是麻烦和霉头的高发期。所以她家里也有一个工作间，面积很小，只有电脑桌和电脑而已，但四面墙以及与之相连的那部分天花板装成截然不同的风格，分别是办公室、酒店客房、候机厅和咖啡馆，主要用来和客户开视频会，为分身乏术时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谎言打掩护。至于办公，独居的她抱着笔记本，家里无处不能。

老蔡发来的视频并不长，不到十分钟，题目是《不陪你玩了之我的冤种人渣大老板》，明里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没有转发给战队故人。同时她有些惊讶地发现这位被开的员工居然还是个mini网红，但即使mini，与素人投稿仍待遇迥异，明里先看播放量，不到五个小时，已经过了十万，还显示有一百多人正在观看，弹幕更是超出预想的滚滚而来。

事实上，不用听十级滤镜的小姑娘用夹子音诉说委屈和曲折，看弹幕就能拼凑出整个故事，主旨是揭秘游戏界某前辈大佬对当下的游戏一无所知又不懂装懂，顺便控诉无良公司对优秀员工即她本人但又不止她本人的长期PUA。老实讲，视频水准很一般，趣味相当套路，表达还有点夹缠不清，用的表情和过场画面也都透着一股使劲搞笑却力有不逮的贫乏感。明里扫了一眼姑娘的ID，不觉哑然，一个在网上叫“倾梦无痕”的孩子，大抵是不能太指望她有什么真章的。

弹幕比视频精彩太多，已经有人打出了老蔡的名字，只是因为up主把悬念吊得太高，重要性渲染得太足，以至于老蔡的呼声不算高，有的是比他有钱有势有能力有成绩的真·游戏界大佬陪绑。要明里说的话，能和这些大佬同列，其实还是抬举老蔡了。

真正让她皱眉的，是视频越往后，越多人猜测倾梦无痕小姐预告下期更猛的爆料，应该是不出所料的“性骚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