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菠萝头

编辑：樱庭若雪、青

张昕想象过再相遇的场景……

在某个街头拐角遇见，汤睿铭身边有了新的妻子或女友。他看见张昕，像陌生人一言不发，从她身边擦身而过。

又或者某一天，她点开他的朋友圈，看到他宣告找到了新的幸福。她深思熟虑后点了个赞，然后删了他的微信。

张昕想象过好几个画面，却没有想到眼下这种，没有心理准备，打得她措手不及。

光线短暂地照出汤睿铭的模样，他看起来瘦了60斤甚至更多，皮肤黑了一些，脸刮得干净，眼睛因为瘦而变大，天然上翘的嘴角还在。他穿白衬衫和牛仔裤，个头似乎比以前更高，推门的动作缓慢却轻盈，整个人散发着稳定的力量感。

他的目光极短地落在张昕脸上，然后转过头，走向会议桌的那一头……他没有立刻坐下，打开了拿着的记事本。

张昕迟疑了一秒，便知道他要做什么。她的肌肉惯性代替了大脑思考，也抽出一张名片朝着汤睿铭走过去……

二人在光线的明暗之间站定。

“幸会！张总监。我叫汤睿铭。”汤睿铭说，仿佛他们并不相识。

张昕看向他，他没有变得更高，肩胛骨还是和张昕的嘴唇平行。她接过他的名片，抬头和他的目光相触。他的嘴角像是在笑，眼神却是冷的，有边界感的。她低头看名片：营销副总裁。纸质中混纺了类似棉或者麻的材质，印着W.文石的 LOGO。

“幸会！汤总。”张昕也装作不相识，“我的介绍还有二十分钟，如果您有什么问题，我等下向您单独说明。”说完转身走回屏幕，在下一个二十分钟前，她喝了一口冷水。

之后的介绍只用了十五分钟。

张昕感觉自己语速变快，她轻微地失去了控制，好在后几页没有重要信息，也不需要在白板上写出更多。她偶尔看向汤睿铭……他在看笔记本电脑，或许是邮件或招商手册前几页，屏幕光投到他的脸上，他在记事本上记录。

投影幕上翻到了最后一页“谢谢”，她松了口气，肩膀像卸掉了几十斤重量。

“谢谢大家！我的介绍就到这里。之前如果有大家感兴趣的部分，我们现在可以讨论。”

下面有人举手，张昕将翻页笔翻到有问题的那页……白板已经写满，她换了新的一页，写下重要信息点。她的说明、回答和引申足够细致，提问人很满意。

一个问题结束后，又有人举手，她便切到新的一页，继续写下……往来四次，直到没有人再提问，她才放下翻页笔，对着写满的二页的白板拍照、打印。

 “张总监！调查报告能不能发给我们？” 又有人举手，张昕记得这人是市场部经理。

“当然可以，您有U盘吗？或者我邮件发给您。”

那人从笔记本上拔下U盘，张昕接拷贝完交给他，又问了一次还有谁需要。

汤睿铭举手：“张昕总监……”

张昕看向汤睿铭，不确定他在叫名字和职位之间是否有停顿。

“汤总您说。”

“谢谢！麻烦翻到演示资料第八页，楼层平面图……”汤睿铭将自己的笔记本屏幕转向张昕，“我这里有一份原心纪百货的楼层平面图，An-21的商铺分割和原来基本一致。如果品牌方有要求，是否可以接受商铺局部改造？据我所知，之前是不允许的。”

这不是什么新问题，但加了“之前是不允许的”，让她明白文石之前和谢晋宜或者冯立十有过往来。当时负责是冯立十，如没有给这尊大佛奉上贡品，客户提的要求多数会被拒绝。

“原则上可以分割或者合并，但流程上需要提前报备，因为部分位置的改造会影响消防和楼宇安全。”张昕说，“如果您有感兴趣的商铺位置，我可以立刻和公司确认。”

“暂时没有，谢谢！”汤睿铭说。

……

说明会结束后，石瑞华还有新会议，张昕便约下次再拜访。

她和石瑞华握手，又和汤睿铭握手。汤睿铭的手掌温热干燥，比记忆中落在自己皮肤上的触感粗糙。张昕闻到他身上极淡的沐浴乳味道，是水生调的气味，和之前的橙子味不一样。

他们走后，会议室里的文石员工又请教了几个细节问题。市场部经理留意到张昕的围巾，说这条款式和色彩处于样品期，好奇她怎么得到的。

“陈春榆老师是我们集团的老朋友。”张昕说，想到陈春榆也提到了汤睿铭，以石总的副手称呼。

“陈总和石总也是老朋友。”市场部经理笑着说，“他是个很有意思的老板。”

张昕跟着笑，有些心神不宁。到了下班时间，她也告辞了。临走时没看到一诺，猜他可能一起进去开会，但出门看到另一个会议室的磨砂玻璃上只投射出两个轮廓，应该是石瑞华和汤睿铭。

张昕走进电梯，一诺小跑着进来，送她到地库后才说：“张总，方便加一下您微信吗？拉工作群。”

张昕拿出手机让他扫码。

“您几位同事进工作群？”

“汤总、我还有另外一到两位，三到四人，我主对接……”

张昕想再提些问题，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他们在地库道别。

到家时群已经建好。

W.文石进来三个人：汤睿铭、一诺还有叫Viviane的助理，都用企业微信，头像是文石LOGO。

张昕点进汤睿铭的私人微信，头像还是黑白BAYMAX，签名：Move on

她换完家居服，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全脂牛奶，冲泡巧克力碎和谷物麦片，拿去露台上吃。

近七点的天空，夕阳正朝着城市地平线下滑落，天空中飞过一群鸽子，有风。张昕吃着麦片，回忆汤睿铭进门时望向自己的那一眼，又听到了鼓膜上传来的心跳。

他举止利落，气场平和，样貌和精神状态极好，但那一眼里的神情却并不完全友善，更像是要捕捉她的失措。

汤睿铭应该更早认出了她，或许就在她自我介绍的邮件里。他比她更早消解了情绪，在推门的那一刻，那双眼里已经盛好了冷静、骄傲和笃定。那不再是一对少年人的眼睛，而是在职场上历练多年的成年男性的眼睛，他也有了一张成熟男人的脸。

她点进他的私人微信，对话框一片空白。

三年前她换了手机，记录都在旧手机里，但她记得在香港的头两个月他一直打电话，发信息，但她打定主意不接，也从来不回信息，只发邮件告知贷款扣款，对于无关的邮件一律不回。

直到某一天早上，张昕看到一个他的深夜未接来电，她没有回拨过去，他也再没打电话来……

再后来，她就关于财产的事想和他联络，他也没回复。

夕阳完全落到地平线下，张昕吃完了麦片，甜食让她变得平静一些。她回客厅里，点进崔立萍的微信，写道：

不好意思打扰您！您有时间吗？我想向您报告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