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森凛

编辑：落鱼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明里忙到飞起。

这世上总有些事，仿佛古代印度国王赐给看不顺眼的大臣的白象，高大上、贼费钱、没意义，往往还是坑。但有时就是必须捏着鼻子往坑里踩。

遇到这种情形，明里的建议是：别踩！补充建议是：如果已经踩了，那就索性把坑粉饰成死海泥足浴，把满脚泥标榜成当季流行。

其实这事儿最开始并不是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case。某个很久之前名满神州的童花头女士，曾经是十亿人唯一能接触到的时尚icon——虽然问起如今的年轻人，十有八九茫然摇头：“那是谁？”再说起她曾经创办的一个时尚品牌，可能仍有一半人表示没听说过，另一半人则恍然：“我妈好像用过。”

明里的年纪，记事时恰好赶上童花头女士最后的一点辉煌，以及辉煌消退时的几许尴尬，但多少还算残留着一点轻微的启蒙时尚偶像光环。数年前，女士回乡，眼看父母的老宅被当地政府标上了“某某故居”，也算游人如织，也有网红打卡。不知她是否没明白这都是刻意安排给她看的，或者揣着明白装糊涂，忽然起兴要出自己的中文传记，甚至或许还要拍个纪录片电视剧什么的。

为着年少时那点轻微的光环，她在国内的助理找到明里帮忙摇人时，明里相当够意思地贡献出手头最顶级的写手和编剧，一通忽悠，摇出了懂行的人一定会咋舌的性价比。

结果谁也料不到童花头女士已经不谙世事到如此离谱的程度，看到报价大惊失色，脱口而出：“我一年都挣不到这些钱！”

整件事情就此偃旗息鼓，明里震撼之余又感慨万千，不过世事大抵如此，尤其是在她的工作中，离谱层出不穷，转头她也就忘了。

于是数月前助理小姐姐再度来找她摇人，虽然这回的事儿听上去更扯，明里倒也不计前嫌又帮她摇了一回，只是这次留了个心眼，没动用手里最顶级的资源。

事情是这样的，童花头女士把自己的时尚品牌卖给了某国际大厂——这是公开说法，具体情形那是“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静极思动，打算重拾自己在时尚圈的影响力，模仿ANTM搞个“WNTM”。用助理小姐姐的话说，是要搞成ANTM 的“国战”版，模特圈的世界小姐大赛。

虽然明里一直刻意和助理小姐姐维持着相当亲密的关系，两人私下里说话颇无禁忌，仍做不到贸然问：“你家老大上回张罗世界小姐什么的，不就是成了滑铁卢？”但她的表情出卖了心情，助理小姐姐那也是人精，又借着酒劲，就悄悄同她说：“其实摇人来参加不算难，毕竟这个赛道太激烈，但凡有个新节目出来，不管怎么草台，总能吸引到素质不错的新人。难的是后面的赞助，总要找点有份量的设计师或品牌来撑一撑场子。”

明里就猜到老牌时尚强国没谁把这种扯淡的“国战”当回事，能忽悠到的都是急急吼吼的新品牌和独立设计师。本着这个原则她试着找了谭梓，小谭扭捏了一下便欣然从了，又顺手推荐了自己手头一个新人嫩模——多半还是他的小情人。这也没啥，世上所有摇人的活儿，大抵如此。

原本这不就齐活儿了吗，谁想人算不如天算。

先是小谭投靠了国内大约是最顶级的时尚品牌之一的W.文石。众所周知，国内能做到顶级的那些，不管起家时如何，到后来背后多多少少都有更上头的资源支持和加持，绝不可能是纯粹完全的民营。于是小谭参加WNTM这事儿就复杂起来了，得层层往上报批。集团内部倒没问题，就算这个WNTM再草台，毕竟是World打头不是吗？只出个把人和一两个系列，哪怕是高定，也算是惠而不费走一拨宣推，连这样的便宜都不晓得占，文石也走不到今天了。然而再往上，要考虑的就多了，且多半与品牌、宣推、收益什么的无关了。眼看有司一拖再拖，大有试试看能不能拖到黄掉的架势，烦得小谭抓着明里抱怨：“这要还是我自己的独立品牌，我特么这会儿人都到伦敦了！”

明里先安慰他：“你就瞅着吧，那边张罗事情一样一样的不靠谱，谁拖得过谁还不一定呢。”然后嘲笑他：“活该你嘴边的鸭子又飞了，你简直是独立设计师之耻！”

“切~”小谭从鼻子里哼气，“这话只好糊弄一下蠢血沸腾的无知新人和买不起我家衣服的键盘icon！你别看那帮独立设计师嘴上网上把我往死里踩，什么向资本妥协啦！向流水线下跪啦！时尚精神的泯灭啦！从此我就是牵线木偶啦！真要让他们遇到我这样的机会，一个个跪得比我还丝滑，出溜得比我还远。我特么已经是很有风骨的好吗！”

总算明里这时想起来，小谭投靠文石，自己多多少少也算起了点牵线搭桥的作用——足见“媒人甩过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有时连“媒人”自己也忘了。

于是她又暗搓搓地找补：“早晚要从良，从了文石，你已经算是风尘楷模了。”